第十四章
这座名为不知归处的地下小城只有黑夜。
沿街商肆林立,茶楼酒馆,街巷民居,应有尽有,无一例外的是,家家户户门前都至少会挂上两个以上的大红灯笼。
这一眼望去本该是极其喜庆的颜色,然而看久了就会凭空生出些莫名诡异的怪诞之感。
打探消息的最好去处自然是听话说书的茶楼或者酒肆。
街市人流如织,摆摊的小贩吆喝声与美食的香气混交杂在空气中,烟火气倒是十足。
谢知渝与江慕决定分头行动,加快探查的效率,此地状况未知,还是不宜久留。
——
谢知渝走进了一家稍显冷清的茶肆,店面开在街尾,不甚起眼,外头用灰色的布帛支起了个小棚,摆了三四张正方形的木桌,几张长椅。
为数不多的女子,三三两两坐在外头边嗑瓜子,边喝茶聊天。
谢知渝抬步跨过门槛进了店内,木门正对着便是结账的柜台,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间茶馆约莫5,60平方米,一层只摆着两张桌子,都被放在了进门靠右边,而左边靠近木楼梯那边空了很大一块。
她撩起裙摆坐下,指尖沿着木桌边沿轻轻滑过。
桌子陈旧,里面也没人,却被擦拭的没有一丝灰尘。
青瓷盘干净澄亮,茶杯整整齐齐的倒扣在上面。
谢知渝:“老板,要一壶茶。”
茶馆老板是位略显沧桑四十来岁的妇人,裹着头巾,正坐在柜台前,翻看着什么有些入神,连她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
听见她的声音,她忙回过神来,匆匆合上手上的簿子,粗糙泛红的双手擦了擦身上围着的旧布裙赶忙站起来,脸上都是疲惫之色却强撑着堆起笑意,不好意思的迎上前来先同她道歉:“诶,女公子您请稍等,实在不好意思啊,我这就去准备。”
谢知渝摇了摇头,“无碍。”
妇人这才转身离开,掀开布帘子进了柜台靠右的后厨。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些响动,伴随着什么东西“砰”的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和男子无措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阿水,阿水,你在哪里?”
同时“吱嘎”一声,是老旧的门扉被推开的声音,谢知渝顺着那动静抬眸,便看到一位约摸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穿着明显不同于妇人的整洁干净的白色衣袍。
老板在后厨忙碌,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男子没有得到回应,明显更加慌张起来:“阿水,阿水。”
阿水很显然是老板的名字。
他嘴里边念念有词的叫着阿水,边摸索着出了门,往楼梯那边缓步而去,看起来想下楼。
谢知渝视力很好,男子的移动很缓慢,眼睛始终无神,没有焦距的目视前方。
他看不见。
一晃神,他已然摸索着到了楼梯,抓紧扶手,但很显然他自己一个人下楼没有经验,这时候老板刚泡好茶,掀开布帘走出来,正正好看到这一幕,手里的茶壶应声坠地,碎了一地,热水飞溅,她也不顾有没有被烫伤,失声喊道:“阿承,危险!别下来!”也顾不上有外人在,说着匆匆奔向他。
但已经来不急了,眼见他就要踩空。
妇人目眦欲裂。
千钧一发之际。
谢知渝飞身而起,运起轻功脚尖点地,轻盈的掠了过去,红裙翩然而起,如云中燕。
她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轻松的带着他安全落到了一楼。
妇人都来不及道谢,扑过去一把搂住男子,显然是被刚刚的情况吓到了,情绪有些奔溃,眼泪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落了下来。
男子被她抱住的那一刻,主动的回抱住她,语气欣喜的道:“阿水,是阿水,太好了,阿水还在。”
妇人没出声,只是将头抵在他的肩上,无声的落着泪。
男子见她不说话,摸索着又去碰她的脸,却摸到了一手泪,他愣了愣,声音陡然带上了些着急:“阿水,阿水,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
“欺负阿水的人都是坏人。”
“阿水,别哭。”
“是不是又是她来了。”
“我去帮阿水出气。”
男子说着就要挣开她的怀抱,执意的要往外走。
“阿承,不是她,不是,别去。”妇人更用力的回抱住他,话语里满是无力的悲伤,“我只希望我们两个人都能好好的,都活着,就像当初我们承诺的那样,白头偕老。”
“答应我,好吗?阿承。”
“我很快就能攒到钱,买到药,你不会死的,眼睛也会好起来的。”
男子挣扎的幅度小了点,盲了的双眼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也兀自落下了一行清泪,他的手再次轻轻抚上她遍布皱纹的脸,声音颤抖无奈:“如果这是我活着的代价的话。”
“阿水,我想死。”
“不要说这样的话,我没事的............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一定要活下去..........”
谢知渝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她静静的看着这温情的一幕。
从他们的对话中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二人对彼此的情真意切,如若没有发生“那些事”的话。
他们口中提到的那个“她”是谁,攒钱买的又是什么药,眼睛又是如何瞎的等等,这里面必定大有文章。
她有太多的疑问想问出口,但很显然现在不是个好时候。
她想了想,最后从随身携带的锦囊里拿出一锭银子,轻轻搁在桌上,转身往外面走去。
也罢,还是等晚些时候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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