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阴暗湿冷的地牢。
不见天日,又久不通风,到处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令人干呕腐烂的恶臭味。
唯一的光源便是每隔几米墙上被点燃的白蜡,灯光昏黄,映照在爬了墨绿色青苔的墙面上。
火舌时不时在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声响,又因人走动时带起的气流,左摇右晃,而后颤颤巍巍的缓缓趋于平静。
给这方幽暗密闭的空间平添了几分令人窒息压抑的气氛。
路过的每一间牢房里,透过零星微弱的火光,从冰冷,锈迹斑斑的铁栏杆空隙往里瞧去,便可隐隐约约看见里头横七竖八散落着数不清的,支离破碎的骸骨。
一名男子身形修长,整个人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下,轻车熟路的穿梭于这蜿蜒曲折的过道之间。
宽大的袍摆随着走动翻飞而又落下,在转过下一个拐角时,他似是不经意间往身后后一瞥,便彻底失去了踪迹。
——
在那名男子侧身前的那一刻,谢知渝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人似有若无的像是回头看了一眼,立马拽了一把江慕的衣领,把魂不守舍的他扯到了一个角落里,屏息凝气的听着那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此时亲王大人穿着女装,满脸愁苦,因为不太适应裙子,走着走着还会被自己的裙摆绊一下,一路走来简直可以用苦不堪言四个字来形容。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谢知渝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个火折子打开,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江慕一身青烟罗色的齐胸襦裙,长发被梳成了江南女子温婉清秀的流苏髻,倒没有丝毫违和之感。
说到这,谢知渝不得不佩服江慕,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个好亲王了。
一个时辰之前,两人遇到黑影之后,便讨论起了红花瓶之事。
浮栖竟然会把这小册子分发给来往的每一位客人,其中必然会包含着新老“客人”,加上她房间所摆的红花瓶,谢知渝推测这张纸很有可能是能去到哪里的通行证,江慕的图纸里只标注了客栈的具体布局,和每层的具体房间,但关于后院的信息,却全部标注了红。
但是忽略了一点,若是房间本身就有问题呢。
这间客栈共有十一层,从外面看层层飞檐,楼阁连云,后院却禁止任何人出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有问题,江慕虽冒用了身份,却连进去的途径都无从得知,可能不只是因为浮栖谨慎,而是因为门槛已然限制在了那里。
男子并不能进入那个地方。
且她怀疑进去那里的信息可能是特定人群私底下交易,才会得知守则后面所隐藏的信息。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两人就把房间都翻箱倒柜了一遍,过程中不小心撞倒了一个书架上,很不起眼的青花瓷花瓶,意料之外的是花瓶没碎,反而从里面滚出一个小号的红花瓶,随着它的出现,像是碰到了某个隐秘的机关,床榻前的木地板自动分开一条仅容一人下去的黑黢黢的地下室。
谢知渝起初的计划是她一人进去,既然是同盟交易,她一无所有,多出点力也无可厚非。
结果江慕说什么也要跟着她下去。
按照她刚刚的推断,他要跟着的话,这女装是必须得穿。
不管推断是否正确,至少也会安全一点。
江慕的脸在风云变幻和短暂沉默中,最后咬牙切齿的憋出了一句:“不就是女装吗?我穿。”
这不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谢知渝时不时还得拉他一下,避免他与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谢知渝对他吊儿郎当的形象有点改观,在对上他一脸忍辱负重,带着点尴尬的视线的时候,她诚恳的鼓励道:“江慕,没想到你为了百姓还能做出那么大牺牲,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挺负责的亲王啊。”
江慕听后哑然低声笑了笑:“原来我给殿下的初印象竟是这般。”
火折子照亮了两人所处的这方狭小角落,少女背靠着墙,耸了耸肩,丹凤眼微弯,看着他挑眉一笑:“谁让你开口就耍流氓。”
这时的她稍稍放下了些作为殿下所要维持的形象,语气少了些公式化的客套。
江慕眸中划过一丝恍然,似又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在很平常的一天,与他在茶楼对坐谈天说地,聊她的江湖见闻。
那么多年来,他依靠着和她的那些点点滴滴是回忆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早已分不清是喜欢还是执念了。
遗憾的是他曾经束缚太多,无法与她并肩,如今有机会他只想抓住一切。
“那现在呢?”
“不错。”
谢知渝没吝啬自己的看法,肯定的拍了拍他的胳膊,率先走到了前面继续探路。
江慕愣了好一会儿,才手忙脚乱提着裙摆跟上她的脚步。
他悄悄在心里补上了一句。
那就好。
——
在这地牢里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过道没有尽头。
但人都已经在这里了,很显然开弓没有回头箭,再怎样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空旷寂静的过道里只剩两人彼此交叠的脚步声。
直到再一个拐弯之后,眼前景象豁然明朗起来,连带着还有许多人群热闹的喧嚣声传来。
在他们面前的是赫然是类似城中的坊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