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一步三回头看到了陈兰开心嫌弃的笑脸。直到最陈兰看着自己儿子背影消失还在盯着那一处虚空，面容死寂呆愣，摇摇晃晃往家里回去。

有人接，每次回家会有烤地瓜，烤苹果的日子直到陈兰因为喝农药住院才结束。

洗过胃的陈兰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头发灰蒙蒙，乱糟糟的披散在床上，像是火盆里倒掉的灰碳。

云鹤是在晚自习放学后，一路跑到了镇上的医院，习惯性的忽略掉云文说的话，握住陈兰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任由他抚摸。陪床的云文才看到了陈兰一丝神情变化，陈兰第二次则是因为看到了刚上大一的云倩回来。

那一晚他们一家说了好久的话，大部分时候都是云倩在说，陈兰看云倩手机里存着的照片，其他两个人在听，云鹤在笑，云文时不时插一嘴，气氛对云倩来说是久违，对云鹤来说是陌生。

陈兰出院后开始说话了，话甚至比之前还多了，日子渐渐回到原来也就是云倩小时候的样子样子。陈兰和云文偶尔也会有擦枪走火，不一样的是云鹤不用去打扫碎掉的碗片，不用做完饭去叫赌气的两个人,也不用在夜深时候一下又一下恰自己胳膊。

他以为生活会好起来。

冬天过去，陈兰依旧每天接送着云鹤，直到中考。中考是学校；联系车辆住宿统一去县里考。大巴停在校门口，不少家长在此停留，为自己孩子加油打气。作为云鹤母亲，不少家长在跟陈兰搭话。

云鹤在上车前心跳的很快，几次上下车走到被人围住的陈兰旁边，谎称自己找东西，眼睛却一直往陈兰身上瞟。

“咋滴，我儿子还有紧张啊？”

“……你会来接我吗？”

“……不然呢？快点吧，那小姑娘该等着急了。”陈兰说着冲着巴士上一个小姑娘笑着打招呼。那小姑娘也不认生，大方回应。

“哎呦，这孩子就是听话，还是你会教云鹤妈。”

“哪有，都是小孩子争气……”

车开走了，云鹤看着车辆实力，另一辆车很晚才走。

三天后，一辆车开来，另一辆车很晚才出发。

云鹤在校门口等了一会，有人喊他搬书他对着拨不通的电话说他不要了。那人还要再说的时候，云鹤已经开始冲刺了，向医院的方向。

陈兰是在医院楼下接到的云鹤。陈兰还穿着病号服，常年被晒伤的脸此时惨白。白的像腕间的绷带。

“鹤鹤，对不起，妈妈醒来就晚了……”陈兰不知道从哪有这么大的力气，挣脱拦着他的护士和云文，扑到了站不稳的云鹤身上。

“没事，这不是接到了。”云鹤断断续续的说。陈兰很轻，轻的不像话。轻度中暑的云鹤都能站稳。

陈兰被云鹤抱着，云文搀着云鹤才将陈兰抱到了床上。

陈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云鹤看着他腕间原本纯白的绷带此时被渗出的血染得通红，眼泪止不住的流。

这一睡直到晚上才醒。她想偷偷摸一下自己儿子的脑袋，四肢却生硬异常，抬起的胳膊直直打了上去。云鹤被这轻微动静弄醒了，陈兰精神好了很多，比起云鹤在楼下像一束风中残灰精神好了多少、

“鹤鹤，怎么样？”陈兰见云鹤已经醒了，随口一问。

“简单的很。”云鹤知道他在问什么，笑着回答，但笑的很难看。陈兰看见笑出了声，手指动了动。

“那就好。云鹤想过找个老婆吗？我看那个小姑娘就不错。”

“那个是悍匪，成天抢我零食。”云鹤想了想，想到了寒假回来每天早上都能碰到的赵帆，随后吐槽。

“哈哈，小男孩不能这么小气。你这以后怎么跟人过日子。”

“那就不结婚呗。”

“……也行。”

一时间只有陈兰的手指在云鹤头上摩挲的声音。

“云鹤，你一定要走出去，你们姐弟搀扶着别呆在这想，带着你们封建的爹，一起走。”

“嗯。”

“别怨恨你爸。他也是个苦命人。”

“……嗯。”

“对不起，人家小孩叛逆玩游戏的年纪你还要替两个大人收拾。”

“……没事。”

“替我跟你姐说声抱歉。”云鹤听到陈兰的告别的话不免想到了什么，他看着陈兰重新焕发出神采的眼睛，想说些什么，但只有滚滚泪水流下。

“云鹤，你一定要和你姐走出去。”

“妈，你别……”云鹤泣不成声，说不出话的他直接把头埋进陈兰枯瘦的胳膊里。

“云鹤，妈累了。谢谢你跟你姐，这么有出息，我可以放心走了。”

“云鹤，妈想走。”

云鹤抬头看到另一片床单底下弥漫出的血色，想去叫人却被拉住。陈兰的手艰难举起，盖在云鹤脸上，很像小时候为了哄云鹤睡觉玩谁闭眼时间长的游戏。云鹤的眼睛随着陈兰覆上而闭紧，手掌掉落的时候眼睛没有睁开，胳膊也没有再举起。

他输给了最后看到的的眼睛。

等到尖叫的护士发现，来往匆匆的医生让云鹤如梦初醒，他跌跌撞撞的跑到急救室门口。

窗外残阳如血，走廊的地砖灰冷发黄，云鹤缩在一片阴影里，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到。。

一心求死的人终于没有熬过去。云文来的时候看到在角落木然的云鹤，起初只是连环质问后面混杂这踹打的声音。

“你这么大了，连让你看个人都看不住。”

“你个扫把星，你个害人精。”

“你连自己妈都克。”

……

“你为什么什么都有？”

……

最后是看不下去的人把云文拉开，紧赶慢赶的云倩出现，云鹤才没有在医院墙角过夜。他被云倩领着回家，之前是出去玩回来的碎玉，现在是两人分不清的啜泣。

丧礼结束后几个星期，云鹤还是一副麻木的样子。云文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但云鹤很聪明，他不敢生病，筛查结果下来也没有不合格地方。云鹤上了高中，除了寒暑假，他很少回家。那一年二中开新校区，减免学费的同时，云鹤拿到了高额奖学金。三年后成绩一直稳定的云鹤遭遇了滑铁卢。想着云鹤考上大学，自己就只需要关心他俩成家的云文再一次因为计划被推迟暴怒。

“你真是克星，拿了那么多钱不知道给家里一分，现在还耽误你姐姐。你知道有你你姐在这多不好嫁吗？又耽误一年……”

“当时怎么不淹死你……”

……

所以你才会自残，所以你才这么没有安全感，所以你才变了这么多……

等云鹤烧退天也快亮了，云倩稍稍眯了一下后就去做饭了。林风大手拂过云鹤的鬓发绕到耳后，手指来回摸着云鹤圆润的耳廓。直到雪后初阳高照，床上那人才睫毛耸动，林风看到了那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