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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八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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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阳光,昆莉亚觉得有只黑黄相间的蜜蜂迎面而来,停在她双眼之间。出门时,室友若非彻夜未归,留宿城区,就是仍在沉眠,例如塔塔——塔提亚。她自觉有很久她都无法适应她的新名字,考虑到原先的石头弹跃声响起太多次,已变成记忆水潭的一部分,而她不纠正,不在意,更只是加重昆莉亚的不惯。她似乎不介意她继续叫她,塔塔。“你去哪?”昆莉亚正开门,问询睡意惺忪地从她背后来,像只沉睡的狮子,她搭好外套,回答:“去教会一趟,见一见新队友……”塔提亚便倒下去,落在枕头上:“多此一举。”又朦胧嘲笑道:“你可别喜新厌旧。”昆莉亚脸红道:“你在说什么呀?”但她已经睡着:向来如此,她开玩笑,而只有被玩弄的才在意。她走出营房,向门口,身上已经穿了两天前领到的制服,样式简单,是教会深色衣袍的夏装,左侧绣了教会的草冠纹,但她倒觉得像是什么鳞片突起的动物。大约是错觉。

门口,昆莉亚被敌意和泄洪似的辱骂迎接:“叛徒!”或者:“软骨头。”她牵着马,姿态尽可能低地出了门,直到上了辅路,声音消失,才松了口气。尽管知道会遭非难,昆莉亚没想到有这么“丰厚”的阵仗,毕竟,她是谁呢?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不过连无名小卒也不能背弃“皇后”,投靠教会,才是如今公主和她哥哥之间冲突不可调解的证明。昆莉亚起先认为两人的不和不过是同胞亲族间因脾气性格而生的矛盾,农家姐妹之间有时不也彼此殴打?只是生母是女王,冲突的规模就显得夸张而危险,但本质仍是无伤大雅的脾性问题……昆莉亚打了个寒战,在八月的阳光和裹身的黑布里:现在,她倒不这么认为。公主和王子间的争吵声嘶力竭,如火如冰;她眼前浮现出两人手上被打得木屑横飞的剑,每一剑都挡的是逼近要害的击打,而当日身体摔在草地里的声音,仍然历历在耳。她凝神而犹疑地认为她们的“皇后”的确是和并无正当性的长兄之间颇有仇恨——显得她的选择和作为都不合时宜,甚至,不知好歹了。

她叹了口气;阳光宜人,马带着她悠闲缓慢地向东部郊区去:教会军队地驻扎地是圣母教堂外,正在东部湖畔,因此不像潘舒约要搬出营地而转至圣王教堂,她能绕开城中心,半个小时便到东岸。斜穿湖面的木桥极大缩短了时间,眼看圣母教会的方顶在视线内出现,她不禁想她是否真的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像同僚所说的:叛徒。那是冲动吗?还是感情的起伏使意志脆弱。她那天能遇见王子实在不可思议——若非如此,她可能已经被淘汰,因此这指不定是种必然,尽管颇有酸涩……马小跑下湖面上的桥,昆莉亚已经能看见圣母教会的大门,相较位于城中心的圣王教会,信徒众多的圣女教会,它倒显得和水色融为一体,颇有侵蚀痕迹,周身背着泛白的岩石,基底却和周遭的泥土一样,是深黑的。教堂四处遍布雕塑,却不见人影,像是雕塑比人更多。她注视这建筑,无奈地微笑:尽管就自己而言,她不觉得她做了错误的决定。如许多人所说,她并不适合留在“鬣犬”部队……

但并不说明她就一定适合这了。昆莉亚下马,走向教会正门,顶上,一片山崖的阴影遮蔽了太阳,洒在昆莉亚身上。她面前那座山崖完全是深黑的,正是在南部的湖岸边散步时,她们能看到的这一座,这附近的土地恐怕是全孛林最黑的,往左侧,有块浸没在水中的低地,土壤质地如镜面,令昆莉亚好奇地凝视了片刻。她站在门口,轻轻扣了扣门,听见其中微弱的声响,一阵焚香的气味涌进她的鼻腔,昆莉亚听见声音,说:“请稍等。”接着,门开了,她被烟雾掩埋,咳嗽不已。

昆莉亚面前,那先前征兵时见过的北方人站在那:他大约二十岁上下,面容光洁年轻,戴了单面镜,头发同绸缎银白;他长得相当高,比莲锲什还高一些,昆莉亚需要抬起头看他。他面带笑容,兼具友好和锐利,令昆莉亚害怕:她认识不少这样的同级士兵,最怕与她们相处。这北方人对她伸出手,手心拿着一串黑色念珠,说:“欢迎你。你是昆莉亚,对吗?”昆莉亚说:“是的。”她和他握了握手,觉得他的手和石头似的冷,而这时焚香的烟气也散了,她往向内部,看见四排长椅上坐了些人,全身穿黑衣,此时回过头看向她,而此时,那引导她的北方人也对她眨了眨眼:这回她看见他眼中的友善,而远处,让她惊讶,那些看着她的眼睛也是闪光,善意的。她几乎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更远处,昆莉亚见到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披散头发,坐在祭坛边的椅子上,膝上搭着拐杖,正抱臂浅寐;他是里面最后一个抬起头的,显然刚刚醒来,正是在“女神祭”的比试上被妹妹打下马的王子,腿受了伤。

“王子和我说了他遇见的你的事。”那北方人说:“我们都猜想如果有个人会来,那一定是你。”他领着昆莉亚进入教堂内,渐渐向内殿的祭坛而去,边笑边说:“实际上果然也只来了你一个人。”昆莉亚感到诧异:“只有我一个吗,牧师?”北方人轻盈地挥手:“那也不是——我不是牧师,昆莉亚,我是王子的随从,名叫维里昂。您叫我维格就好。实际也不止您一个……”

昆莉亚和维里昂到了祭坛前方,在坐着的王子前。昆莉亚抬头看他,仍然觉得畏惧:来孛林的第一日,她和塔提亚就偶遇过女王和王子,至今仍记得被他的严厉吓得六神无主的经历。他看上去几乎是个和笑容无关的人,尽管笑起来使人记起实际他五官柔和,带某年代流行的女神塑像笔法,实在是不可思议。

“王子,”昆莉亚向他行礼,“感谢您那天的帮助……”

他摇了摇头:“叫我洛兰就好——这是我的教名。”拉斯蒂加有颇重的北方口音,说孛林话时还有克制,那卷舌的颤音在这名字里才最突显:“你的教名是什么,昆莉亚?”昆莉亚犹豫地开口:“楛珠。但我想这不是教名?”这只是代表脆弱和已夭折的幼名,她已不打算再用它了。她向他解释,引起维里昂轻盈的笑声。

“可以理解,昆莉亚。”他解释道,“但洛兰不见得认同,你说呢,洛兰?”王子的手搭在受伤的腿上,说:“教名就是最初的名字;最初的名字总是脆弱的。我们的神也是脆弱的。正是由于如此,才需要不断坚强,好保护神。”他说完,昆莉亚已经惊讶不已,然而他仍补充:“如果你不乐意被称呼教名,我们就叫你的常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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