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她只喃喃说,“对不起啊,孩子。”
“妈妈!”那“鬣犬”仍然吼道。她的手指上移,握住了女人的脖子。她的头被她拧得微微侧过去,手指张开,摸索着,去碰那双掐着她的手臂;脚步声靠近。手指有如飞蛾柔软试探的千只触角,划过她的手臂,她的触碰,她的身体和她的存在,在维格看来,瞬间,显得几近消逝。
“母亲,”抓着她的人言语狂热,维格看见泪水滑落她的眼眶,“我的——女神——帮我——救——”
——救我。
人影掠过维格身边,“鬣犬”没能说完话,她的手臂被人猛地扯开了,身体撞到一边的护栏上。“啊,洛兰!”瓦妮莎故作吃惊地说道,“真是快!”
维格跑过去。她气喘吁吁地扶着换住她的手臂;洛兰将她抱在怀里。他的眼睛看瓦妮莎,又看囚车内的“鬣犬”,而嘴唇抿着。洛兰并不说话,女人靠在他身上,瞧着那“鬣犬”,泪如涌泉,问道:“这是什么罪?”瓦妮莎轻松笑道:“谋逆罪,女士。”
她哀叹一声,身体瘫软下去,只被她身后的人扶住了,当瓦妮莎说:“您来自哪里,女士?我看您出生不凡,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她几乎抽噎起来,不能言语。向她头来的话语,人人都能听出其中显著的虚假,其原因是她确凿无疑地知道问题的答案,不是在用问题,而是在用答案本身来逼迫一个对象,然而,这个对象却无力支撑,连连摇头,说:“这是我的罪。”
她顿了顿,睁开了眼,眼神歉疚而破碎,哀伤地重复:“这是我的罪。”瓦妮莎再问,她却说不出话,只摇头,连口中的喃喃声都低了,在瓦妮莎的感叹声中,彻底倒了下去。
洛兰将她抱起来。
“这是谁,洛兰?”瓦妮莎柔美地问。他不答,回身就走了,像先前那样,穿过那道由白色床单四散而成的拱门,仿佛经过一道洁白的甬道,众人都看着:维格,瓦妮莎,和那些囚车中的女人。维格要走,她却又将他叫住了,说:“洛兰什么时候认识她的,维格?”他摇摇头,只想赶上他们,回道:“我不知道,女士。”瓦妮莎呵呵笑:“你追不上的,维格。不能追上,我告诉过你要顺着水流。我没有完全和你讲完那件装置的设计。”
黑色的影子已经不见了。他失去了追寻的踪迹,无奈而悲冷地抬头看着这个同他说话的女人。她说:“你知道那件装置是可以不断地堆叠在一起的吗?这一件里游到的顶端的鱼,可以到下一层,又是底端,而再下一层,再下一层……你猜你最高能到哪里?”
他不说话。她笑了。
“你看过真正的贵族吗,维格?”她轻声说,“我是说,真正的,而不是招摇过市的那一类。真正的王族。比如说……”
比如说。她告诉他:一个女神。她没有说出口,没能传达,因为她的声音被一阵尖锐的号声打断了,但他看出了她的嘴型,因为他自己也无数次念这个失去了意义的词。我的女神——给我智慧,给我力量,给我无尽的幸福,让我的心上攀极乐的神智罢。他不再知道它的意义,也不再明白这些愿望。但他总是知道这个词,因此虽然它已经——死了,总还是能复活的……他们转过头,从山丘上往下望,十几双眼睛,看见一对骑兵从镇外疾驰而来,在街道的顶端骤然止立,两排旗帜,一红一白,迎风展开;维格见那白色的床单同天鹅的翅膀一样张开,朦胧他的双眼,但那为首骑兵鸣号的声音仍刺破空气而来,等白色散去,他正看到那黑色的旗帜,在空中宣而展舒展,像声沉重的鸣音。
周遭的人停下手上的活计,对这旗帜跪下来。
“维格。”他听见她高兴又感慨地说,“你曾经见过她们吗?”
维格冻在了原地。这是女王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