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兰。”维格仍然说,小声,众人看着她们。“昨天带您回来的男人,您认识他吗?”
她抬起头,望进他的眼中,水雾朦胧。“他?”她的嘴唇打了颤,说:“他,我认识……”
“洛兰,您认识吗?”他问。
“不。”她回答。
“……他?”维格说。
“是。”她回答,“他,我认识……”
“您是怎样认识他的?”他不抱希望地问道,果不其然,她回答:“我不记得。”但她说,她认识他,许多次,变成了不敢下行的喃喃自语。她们许久没有动,因为那个言谈中的男人没有来,而底下的声音甚至趋于寂静,没有吞咽的声音,餐盘的碰撞。他们都看着她,不亚于受到胁迫。他不可感地祈祷洛兰出现,但没有女神回应,直到她忽然直起身,拉起他的手,力量柔软,但脚步急促,向下走去,向着门口。
维格踉跄一下,她回过头,眼中神色歉疚,说:“对不起,孩子!”但又说:“但,来……”
来。她推开门,将她俩一块带入室外。受洗的空气凉爽清澈,叫人忘却前夜的恐怖和屋内的污浊;他急促吸入一口空气,头脑眩晕,空白中生出天空的影子,云层洁白堆叠,天空苍蓝欲滴,霎时,他忘了他在何处。他仿佛来到个全新的,新生的世界里。
维格的嘴角弯曲;他被逼迫。他笑起来,在他琥珀色,镜子似的眼里,那女人也笑起来。她气喘吁吁地说:“我想……我想出来……”
“为什么?”维格说。
“我不知道。”她用那语调冰冷的高诺德语高兴地说道:“我想看看天……我想看看云……”而她确实如愿了,如此欢快,仿佛她这一生也很少顺遂心愿一般。
她仍然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在水镜充盈的街道上前进。或许该责怪他任由不认路的人领他前进罢,他看她的表情,她低头看向他的表情,有一会都是纯洁,欢乐,甚至有点儿痴傻的。他放开了自己对头脑的控制,不知道她们会在雨后的水潭上漂浮到哪去。他们经过飞羽般的晾衣台,白色的床单在阳光下掀起;她带他穿行其中,他仿佛置身于鸽子的怀抱中,眼珠一片炫白,失去所有方向。
他只感到她的手牵着她。
当白色消失,他发现自己站在他已经攀下的山丘上——但它好像变了,它好像忽然长得这么高。他小声地惊呼一声:“啊!”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她关切地看着他,他的手在打抖,小骨架中的指节向喷泉往外涌,眼内黑天和白云交替。他看见阴霾无生气的原野,遥远的一线天光,他站在高高的山上向下望。“孩子?”她声音关切地问他,抚摸他的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摇黄而脆弱地从牙缝中流窜,说:“我叫维格。”
“维格。”她笑了。他看着她的脸,颤抖消失,光将他看见的黑云驱散了,再次,景象入场,他面前是前一日他和瓦妮莎分开的山丘,远近天空明晰,清澈辽阔,那不详的黑云已经散了。“维格。”她又说,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
他希望这时间能长一点。
“维格!”
但身后,传来一声呼喊,他于是知道这瞳孔中无魂的云天之景就要消散,却无可奈何。他转过头去,看见瓦妮莎向她们走来,背后牵着一个女人。山丘上响起人的阵阵喘息,像是狗,或者狼。他们背后,山丘顶上,囚车里在那,里面的女人睁着眼睛注视她们,手上的手铐如风铃般摇晃。
瓦妮莎身后的女人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