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凌霄殿的路上,李琚刻意放小步子,保持发冠的端正,不让衣袍皱起纹路。
抱着期待而焦虑的心情,他走到凌霄殿门口。
淡黄昏暗的火光笼罩着雕梁画柱的大殿,半透明的鲛鱼泪链层层叠叠垂了下来,靡靡之音在珠链的缝隙间荡漾不绝。
看来凌霄殿内还在进行应酬,剑尊应酬之余还抽空约他练剑,李琚思及此处,心里的感动和欢喜又增了一重。
他再次抚平顺滑的衣袍,挺胸直背,迈过门槛,抬头的刹那,凌霄座之上的画面哐地砸入瞳孔。
但见剑尊随意支腿坐在席间,半边身子伏在茶桌,手掌撑着微醺惬意的脸庞,眼神迷离,这副醉态仿佛随时会睡去。
距离不足一肘的地方,苏苏披着一头散发,脚下堆着一叠衣物,脱得只剩一件里衣。
茶桌席下倒了一地空罐,浓烈刺鼻的酒味弥漫整座大殿,如排山倒海的浪潮般剧烈地扑了过来。
李琚被这幕砸得头痛欲裂,就这么怔在原地。
苏苏不留痕迹地扫过李琚的脸色,眼眸流转间闪过狡黠狠戾的情绪,然后凤眸眯得愈加妩媚,每一字刻意捏起的嗓音都透出勾引的意味。
“剑尊真坏,苏苏只剩这一件了,您还要脱吗?”
一句简单的撒娇,把事实选择性地表达出来,既让李琚听到苏苏想要他知道的部分,也不至于让剑尊加以否定。
李琚闻言,脸色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看向一地的衣袍和神色自若的剑尊。
苏苏的衣袍,是剑尊脱的?
她们在干什么?
最后一件,她也要吗?
这些夜里,她们都是这么玩的?
怪不得不再送来小剑,原来真是有了“新欢”!
这些天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那今夜她约他来做什么,就为了让他瞧瞧她的新欢么?
李琚想到这儿,腹部抽搐急剧的痛楚,胸口喷起一股怒火,暖流涌上喉咙,铁锈味充斥整个口腔。
他咬牙咽了下去,只是用利箭般的眼神射向凌霄座之上。
这股承载着充沛情绪的目光,就连苏苏都撑不下去,忍不住转头回望殿门,见证李琚的反应。
如计划预料的一般,苏苏欣喜之余,又怕剑尊怪罪他的小心思,不动声色地窥探剑尊的脸色。
她就那么浅酌了一口,仿佛沉浸在清酒的余韵之中,无暇也没兴趣顾及外界的一切。
李琚的情绪这么强烈又不加掩饰,她不可能忽略,可她就是没低头觑他一眼,仿佛他如外面的云雾一般,流了便过了。
帘幕后的起居郎提笔写下一行。
【修罗场进行中,心机男大败白月光替身。】
起居郎写完,传音道,【你那师叔替身在门外。】
姜纣懒懒地回道,【本座没瞎。】
渡劫期巅峰的神识包容整座凌霄峰,李琚跨进殿门,乃至于出门的那刻,就进了她的神识范围,那些放慢脚步和整理衣冠的小动作,全都没逃过她的眼睛。
起居郎想了想,又把苏苏的诡计和行为告知剑尊,提醒她人心多变。
姜纣道,【本座知道。】
起居郎不解道,【那你不解释清楚,让那小子好受些。】
姜纣淡淡道,【他怎么想,关本座何事,凌霄峰那么多弟子,本座多看他一眼,都是他的荣幸。】
起居郎又道,【苏苏对付李琚的那些小伎俩,你就不管管?】
姜纣道,【两只蚂蚁在争本座的关注,有什么管的必要?】
起居郎道,【苏苏不止挤兑李琚,也利用了你。】
姜纣嗤了一声,【本座有酒喝,有歌舞赏,有男人玩,这叫利用?两个小的争夺本座的戏码,本座看得有趣。】
起居郎抬头望向前方,就见姜纣高居凌霄座之上,懒散地看着他们的角逐,对下面的一切熟视无睹。
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与以往的历代剑尊一模一样,也与起居郎接触过的所有上位者别无二样。
虽是女性,但掌控权力的那一刻,她已经脱离世人对性别的局限,对世人以及世间的一切,抱有淡漠隔离的态度。
李琚等了许久,不仅没有等来剑尊的解释,甚至没等来她的一个眼神。
特意更换的衣袍,精心的准备,满心的期待,全成了笑话,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剑。
他自觉难堪,转身离开。
下山的途中,顾不上发冠和衣袍,只求尽快回到洞府。
跨进家门的刹那,胸膛剧烈起伏,铁锈味从心口涌了上来,再也忍不住了,一阵反胃的时候,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
旧伤撕裂,腹部湿了一片,血液把黑袍洇得更加暗沉。
李琚脚步一踉跄,眼前闪过大片的苍白,意识失去的前一刻,耳畔响起弟弟焦急的声音。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