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朔混入了一些野草,见小荷咀嚼得很欢乐的模样,顺了顺它的毛,清理了它的粪便和屋内的垃圾,提到胡同内专门负责清理垃圾处,因是猪市,垃圾清理比其他区域更加方便与频繁,但也架不住整个胡同的猪臊味。
申时一过,屋外响起女声,“宴公子在吗?”
宴朔出了屋,打开门,见是对面屋子的张屠夫一家的妻子和一双儿女。
“张大娘。”
见宴朔开了门,张大娘递上了用草绳加苇叶包裹好的一提肉脯,“宴公子上次的肉脯好吃不?俺们又给您送来了一些,您尝尝看。”
宴朔立马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张大娘见了摆手,“不用嘞,俺们冬天腌的还有很多剩下的来。”
宴朔盛情难却,知晓张大娘一向热情。便收下了肉脯,转身去屋内拿上了床头翻烂了的《诗经》。
光武帝建立大奉王朝以来,大力推官学制度,中央设有国子监,地方设有府学、州学、县学、社学。京师设有国子监、宗学、武学等全国高等学府,民间子弟接受教育只能通过地方官学,八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少年儿童进入社学学习,其中优秀的社学生可以进入县学、州学、府学就读。
张屠夫家的儿子已经年满八岁,女儿尚且只有七岁。
对于张大娘的好意,宴朔无以为报,只能靠自己仅有的这点学识了。
张小东和张小雪看见书上的《诗经》二字非常开心,拍手鼓掌,“是诗经,是诗经诶。”虽然这俩孩子大概率还是没懂什么是诗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张小东学会了抢答,“参差荇菜,左右流之。老师我上次学过了,我都还记得。”
另一旁的张小雪则懵懵懂懂地问道,“什么是荇菜,好吃吗?”
张小东扯了扯自家小妹的衣袖,有些脸红,趴在她耳边悄悄说,“老师说荇菜是长在水里的草,不好吃的。”
宴朔把《诗经》往后翻了几页,“那我们今天就来读《草虫》吧。”
“草虫是蝈蝈儿吗?”
“是的。”宴朔慢慢念着,张小东和张小雪跟着读着,四个人站在家门口读书的画面有些奇怪,但实在是为了避免周围人对妇女们的留言碎语。
大奉朝推行官学,宴朔这私人授课的行径难免落人口实,但自己在自己家门口读《诗经》,恰好这群小萝卜头跟着读,又不收一分一毫算什么私自讲学呢?
而不一会,胡同内的萝卜头渐渐地围了过来,多是被家里大人赶着过来听那听都听不懂的话,光武十年二月,宴朔考中进士,一住下猪市胡同,胡同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隔壁住着位官爷。
一开始,胡同人都担心这位官爷脾气不好惹,但见宴朔面善,一副老实的书生模样,家中除了一头毛驴之外没见过什么值钱的玩意,每天散值回来很少见他出门过,平时所用所食皆是粗糙低廉之物。借着送吃食的由头,左邻右舍渐渐摸清了和他相处的方式。
更何况大奉王朝官员俸禄极低,恐怕这位官爷的生活开支都要紧紧巴巴的。
因着这个缘故,胡同人都和宴朔熟稔了起来,起先大家都往宴朔那硬塞些寻常吃食和小物,久而久之宴朔一有人送些吃食,便开始在胡同内露天讲课。
讲得不是什么高深的内容,只是读一本翻烂了的《诗经》,回答下萝卜头们浅显的提问,一旦遇到什么深入的问题,宴朔也就闭口不谈。
萝卜头们的大多数,虽然可以进入社学读书,但将来还是子承父业,屠夫儿子依旧是屠夫,屠夫女儿嫁给了另外一位屠夫。
天色渐暗,书上的内容看不见了,人群才散去,宴朔回了屋,点燃了屋内的油灯。
“今夕何夕,与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不一会,宴朔吹灭了油灯,合着《诗经》的诗句渐渐陷入了梦境。
宴朔去当值的时候,天还雾蒙蒙的,早市未开始,猪市胡同内到处吆喝着,“杀肥肥啦,杀肥肥啦。”猪惨叫声此起彼伏,晏朔听得只能加急跑出胡同,沿着西四牌楼街向南走,穿过西单牌楼北街,进入宣武门里街,经过绒线胡同、板桥,绕道到达通政司。
未歇息,宴朔提上奏盒,赶到午门前,收集大臣们的奏疏。
“宴知事,今日可以好好分我的奏疏。”常昱瞧见晏朔,立马拨开围在自己面前的几位大臣,从怀中掏出奏疏递给了晏朔。
宴朔行礼,将奏疏收入奏盒之中,低头应是。
往日收奏疏的时候,从未仔细审视常昱,连他是人是鬼都不清楚,今日不知怎的,宴朔反倒格外在意常昱,隔着老远的时候宴朔还在想,他今天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吗?等常昱真的开口,宴朔反倒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见宴朔满额头的汗和绯红的脸侧,常昱不再多说,宴朔立马去其他大臣那边收了奏疏,不敢停留,赶回通政司。
分好题本和奏本,郑秉事提着奏疏到达午门前,五更天到,大臣立马排好队形,不敢交谈,连哈欠都不敢打,依次进入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