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带着审视地目光看他,对方毫不掩饰的正正对上。
半晌,楚泽缓慢地点下头。
谢林晚笑意更甚。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楚泽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要是让我发现你有一丝骗了我。相信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那是自然。”
说到这里,楚泽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随后,谢林晚就看到他眉间微微紧蹙,像是在不满什么。
下一刻,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口袋里手机铃声在安静的空气中突兀的响起,但很快就被人接起电话:“怎么了?”
谢林晚看着面前原本冷若冰霜的人在接起电话的那一刹那面上如冰雪消融般变得柔和,心里便隐隐猜到了什么。他无声的笑笑,放松地继续靠着沙发,等着电话的结束。
与此同时,温白榆一手提剑,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眼里是笑,声音也如往常般轻柔:“神一那个王八蛋让我帮他点忙,今夜估计回不来了,早些睡吧。”
温柔的声音通过手机从那边传来,“好,照顾好身体,不要让我担心。”
温白榆柔声应下。挂了电话后,他收起手机,眼神冰冷的看着面前的“东西”,冷笑一声:“区区蝼蚁,也敢企图只手遮天?”说罢,他提剑而上,冰冷的剑光在黑漆漆的环境中分外明显,那“东西”估计也是被刚才温白榆打电话的动作给看蒙了一瞬,没有反应过来,硬生生的挨了这一剑。
“啊——”那“东西”惨叫一声。
它躲避着,“嘶”了一声,阴冷的声音在这空间里缓慢回荡:“真狠心啊,连心魔都敢砍。”
“跟你无关。”短短四个字,温白榆眼神冰冷的看着这些黑雾,再次刺出!
剑锋刺划过心魔,心魔躲闪不及,挨了这一剑伤口也只是渗出更多的黑雾。没人见过时空神的心魔,所以在心魔冒死出来突袭温白榆的那一瞬间,云暮也不曾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你杀不死我,温白榆。楚泽的事情一日不解决,我就一日不死。”那心魔声音嘶哑,因着受了伤,原本凝聚成的一团此刻如同一盘散沙向周围迅速散去。那心魔能跑,温白榆也没有给他机会,黑色的锁链从周围乍起!突破重重阻碍,向着那些黑雾直奔而去!
锁链捆绑的同时迅速分离成更小的锁链,奇异般的捆住那些黑雾。最终,捆成了个球缓慢漂浮到温白榆面前。
他衣袖轻轻一拂,锁链捆成的球瞬间消失。温白榆抬手揉了揉紧蹙的眉心,无声叹了口气。
一旁的云暮怔愣片刻。他从前不曾见过这副场景。在他过往的印象里,心魔大多是不能隔离于宿主之外的,温白榆这种心魔他算是第一次见,,“师父,刚刚那个是……”
“我的心魔。”温白榆偏头看他。
云暮皱眉,他还想说什么,就听温白榆说道:“把刚刚没说完的说下去。”
他不愿多说下去,云暮也逼不了他,“我的确不是儿时离开人世的。准确的说,大概是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才离开的。但其实那会我不算真的死亡,可他们都以为我死了。所以我被埋的时候,其实算是有意识的。也许是因为留在人世间的这一丝执念,又或者说是气息,我没能死全,而是到了暗魇这个地方。那个时候……生死簿上的我的确是死了。”
他顿了顿:“师父你也知道,暗魇这个地方本身就生死相存,既通生,又往死。机缘巧合,我‘活了’。”
“但因为死的不全,所以生的也不全。故而导致你看到我的时候,是儿时的模样。”
说到这里,云暮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奇怪。”
“什么事?”
“师父你刚离开暗魇那会,我去阎王那要了个说法。很奇怪,他跟我说,其实我本是含着怨念生死不入轮回,也不入暗魇的。但不知为何,我在暗魇睁眼的时候就好像是还没死一样,身上还有些活人的气息。”云暮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也就是那一瞬间的事。至今我都没能想明白。”
他说到这里,温白榆脑海中便有了思绪。
活人的气息……换个词就是生气,那么这上天入地,能够让人在死的一瞬间又有生气的人,就只有生灵的“创始人”了。
而这个人,不是泛指,是特指一个人。
好巧不巧,这个人温白榆几个月前还见过,那个时候他喊那个人叫:“雾山爷爷。”
也是,对方掌管万千生灵,魂魄缝合这种事问他再合适不过。
温白榆思索着,云暮坐在那里温茶,同样不出声。不多时,他就看见温白榆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
楚泽挂了电话便顺势将手机塞进口袋,抬眼重新看向谢林晚。
谢林晚无辜地眨眨眼,双手两边一摊:“我可什么都没做。”楚泽哼笑一声,他扬了扬下巴:“你先说你知道的。”
闻言,谢林晚挑了下眉。他没有直接回答楚泽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场两界之战,你赢了吗?”
不等对方回答,他再次开口:“你没赢,但也没输。比起妖界少了个主子,凤城损失的更为严重。他们的主子受到重创,建筑,百姓也损伤惨重。相比之下,妖界的损失,算是轻的了。”谢林晚顿了顿,语气里忽然带上了意味不明的感觉:“这些,你肯定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死了。”
“那一天,温白榆险些成为千古罪人。”
呼吸微微一滞。楚泽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谢林晚忽然笑了,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沉沉的笑声从喉间发出,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再抬起头时,楚泽看见对方眼眶的红意和眼角的泪花。
“为什么?”三个字他说的颤抖,像是隐忍着什么强烈的情绪。谢林晚说完这句话,长舒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平缓,跟刚才判若两人:“因为你。”
“准确的说,是因为你的死,温白榆就跟疯魔了一样。神挡杀神,人挡杀人。他不分青红皂白地破坏周围的事物。凤城的主子差一点点就死在温白榆手下,最终是神一闯进去将他带出来的。”
说到这里,谢林晚伸出一只手,指关节弯曲敲打着茶几,一下又一下。
“知道为什么是闯吗?”
“温白榆自身有个身体防御机制,在他陷入这种‘疯魔’状态时就会体现,靠近这个范围的人都会受到他无意识的攻击。所以神一带着他走出来的时候身上遍布伤痕。”谢林晚沉吟片刻:“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我当时知道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但这是神一和雾山一起总结出来的,他们可以说是最了解温白榆的两个人,就连顾墨寒都没他两人了解温白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也是目前为止的最后一次见。”
喉咙像是吞了沙子,楚泽几次张嘴想说话却始终说不出来。
好一会,他才沙哑着声音开口:“那后来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见谢林晚眉间拧的更紧。半晌,就听他说:“后面的事……”他没有说下去,脑海里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一帧一帧的展现跳过。
温白榆连同楚泽一起被神一带走,妖界封闭数年,时空界闭门谢客,凤城重整修养。因着温白榆和楚泽与各界的关系,那一夜后,各界陷入死寂的状态,而神一带着两人回到神阁修养,直到楚泽尸身不见,温白榆踏入暗魇,一切好像又变得跟之前不一样。
又过了百年,温白榆分出裴裕景,离开暗魇,重入人世。
到此时,各界才重新注入“活力”,乍一看,似乎与楚泽离开前并无不同。那寒冷百年,也不过好似须臾一瞬罢了。
见谢林晚迟迟不开口,楚泽便知之后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他刚要开口说“你不想说便罢了”,就听谢林晚说道:“后面的事我并不是很清楚,具体的,你可以问神一。”
谢林晚顿了片刻,“他大概是除温白榆和我之外,第三个清楚的人了。”
楚泽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空气一时变得格外安静,楚泽抬手按了按眉心,问道:“关于和凤城的战争,我到时候会去找神一。我恢复的记忆有限,就算是恢复了一部分,那也只是一个个片段,并不能连起来。不过有一个片段的一句话我很在意。”
闻言,谢林晚在听到楚泽的记忆并不连续时眼里闪过落寞,但听到他说的问题又有些好奇:“什么话?”
下一刻,他就看见楚泽轻微摇了摇头,“具体的记不清了,不过有个问题……魂魄缝合有前提机制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有。”
“什么前提机制?”
“嗯……”谢林晚思索片刻,“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缝合者必须要有很强的执念。而且自身生前还得不同于常人,也就是说,至少得是你这种级别的才有可能实现,而且你也看到了,哪怕是你这种级别的神仙都有后遗症。又遑论是常人呢?”
楚泽垂眸,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就听谢林晚接着说:“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必须得有‘眷顾’。”
“眷顾?”楚泽有些不解。
“你别问我是什么眷顾,我也不知道。我区区一介凡人,能知道这些就不错了,你还能指望我知道那些天道的东西?”谢林晚无奈一摊手,“总之,你能重生堪称奇迹。”
楚泽点头。他再次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谢林晚一愣,随即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随即起身准备离开,等走到了门口,他动作又停了下来。微微偏头说道:“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这个眷顾,可以是任何意义上的。还有,今天这事,算你欠我个人情,日后记得还,楚大人。”
说完,他忽然挑起嘴角一笑,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