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解释,江年这才恍然大悟:“我就说怎么感觉不对劲来着。怎么?你多年前放在暗魇的东西终于拿回来了?我还以为我要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我归于混沌嘞。”
温白榆摆了摆手:“先不说这事,你先把云暮的事给我解释清楚。”
“我知道戚独明有问题是因为枫山阁。准确的说,在那年凤城和妖界一战我便对他起了疑心,但始终是没能抓到把柄。那场战役我怀疑过很多人,也给他们都列了个名单,一个一个仔细调查完才在深夜将名字划去。”神一也不知怎么,说这一段话,喝了三杯茶。
他顿了片刻,接着说道:“当时妖界的处境你我也都知道,自然清楚楚泽不是这样一个人。但那会局势太混乱了,混乱到我无法将这些事理的过于细致。何况……当时我负伤在身。白榆,想了这么久,我还是得跟你说声抱歉。”
温白榆神色未变,可扣住茶杯的手却不断收紧,杯口已见裂痕。
当年的事情来的太突然,楚泽身陨,温白榆自己身负重伤,后来也经历了剥魂抽骨之刑,心伤身伤加在一起更是损人精力。更是无暇去顾及他人。
他不知道,还有人不觉时间流逝的去探求那些所谓的真相,也不知还有这么个人曾在深夜里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列举在纸上,更是不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顾自的将那些人的名字默默划去。
不知年月,也不知繁琐。
他往前不知友情,爱情,那时雾山爷爷还担忧的很,说自己以后步入那些尘世纷杂可怎么办?
但现如今,楚泽教予他爱情,那么教予他友情的便已然是江年。
温白榆在刚入神阁的时候不爱讲话,整天人看着就冷冰冰的。那会还没有戚独明他们,其他人也都在执行各自的公务,最为清闲的,就是自己和江年。
那会江年还有一个妹妹,叫江月。但江月因为身份限制,无法进入神阁,兄妹二人便久久不能相见。只能传信。
江年白天就陪温白榆,到了傍晚便伏案书信。
温白榆也想不明白,江年明明没出神阁,却好似什么都知道似的。每天就是自己练功,江年就在旁边跟自己絮絮叨叨,就好似不曾疲倦过。两个人头一次交心是因为温白榆练功险些遭到反噬,是江年救下了他。
两个人也因此都受了些皮外伤。
那夜的交流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实现一个大跨越,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变好。
之后江年时时跟温白榆说起江月的事,什么:那丫头可调皮了,总喜欢到处乱跑,哪怕被父亲罚了也要四处走。这样的性格又总是爱跟自己撒娇,屁大点的小孩总是在说: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插嘴。也因为此,父亲常常训斥她,但本人却总是不以为然。
每每谈及此,江年总是先笑出声来。
他还说,自家小妹长得天生丽质,周围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都喜欢她,还有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也不知将来会便宜哪家小子,反正自己不会让江月随随便便地嫁出去的,就算是出嫁,那也得是盛大欢喜,十里红妆。
江年说这些话的时候,温白榆抬眸看去,对方眼里全是与家人的幸福。江年他,一定很爱自己的家人,温白榆这般想道。
江年还说,自己一定要努力练功,未来看到江月出嫁的模样。说这话时,江年和温白榆共同坐在凉亭里喝酒赏月,那天月亮正圆,金黄色的圆月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分外明显,清楚的连上面的纹路都看的一清二楚。
可是,他终归是没能等到那一天。
那日的天气其实很好,风和日丽,太阳透过树叶照在地上,落下片片光影。时间一到,禁制一过,江年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温白榆去看自家小妹与父母。等到了他熟悉的宅前,却只见处处荒凉。路过的人看见此景便是一阵唏嘘。而以前给江年送过桂花糕的奶奶看见归来的江年,眼眶湿润的同时领着他到了后院。
他原以为会在后院看见互相打闹的亲人,却只见三个简单的棺桲。
奶奶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声音略有嘶哑:“几天前,一群黑衣人突然闯进这里,杀了老江和秦姐,还有阿月。那些黑衣人没有来头,以前也不曾见过,身上更是没有标识,却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死气。阿年,他们……已经走了。”说罢,奶奶拍了拍江年的肩膀,转身出去给他留下空间。
温白榆本要离开,却被江年扯住袖子,就听他声音沙哑:“白榆,别走。留下来,陪我看完他们,好吗?”听闻这话,温白榆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兀自站在那里。然后看着江年一个个掀开棺板,失声痛哭。
神的悲伤太过浓烈,周围原本新长出来的花草此刻尽数枯萎,青鸟不断飞来,栖于树梢。然后便出现了温白榆从未见过的情况——万鸟悲鸣。
那青色的鸟立在枝头,远看过去,像是送行的花束,他送走了神明最牵挂的人,送走了那留牵挂的思念魂,从此归于天地间,与天地同存。
那天温白榆陪着江年一直到月亮悬于空中,很巧,又是一轮圆月。同那年两人在凉亭里看到的月亮毫无参差。
江畔何年初照月,江月何年初照人。(1)
温白榆随江年安葬了江家三人,那日似乎过的漫长,又好像转瞬即逝。也是那天之后,温白榆便很少在江年脸上见着往日那些生气。也就是私下里,偶尔露出些生活的气息。(2)
年轻的神明在那一夜之间,跨越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