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笔交易……属实有些亏。
蓬莱山和高宗牵扯很深,此事一旦说出,就相当于告诉睢无极,蓬莱山一直在插手人间的事物。
张灵之仍保持亲和的笑容,心里盘算几番,想想为了取得睢无极的信任,他稍微亏点也不是大问题:
“关于高宗,贫道只知道他应在妖皇的手上。”
妖皇?
睢无极诧异万分,此事越发扑朔迷离,竟还牵扯到半避世的妖族身上!
他下意识看一眼身旁的师弟,却见师弟魂不守舍,一副根本就没在听的样子。
而对面的张灵之继续道:
“剑尊第一世结束后,高宗四处寻仙问道,甚至专门派官员坐船来海上寻找蓬莱的踪迹,那几年东海不太平,一连翻了好几艘朝廷的大船……”
反正在张灵之口中,他最后出山选择与高宗合作,是出于怜悯那些丧命海上的官员。
至于是不是如他所说的那般正义凛然,无人可知。
那时高宗已经开始给傅怜春塑造神像,终日神神叨叨,四处搜刮延年益寿的丹药和仙草,乞求上天让他也能同修士一样拥有千年的寿命。若非高宗在朝廷命官面前尚且有个人样,不然下面早就有人心生不满,再现太/祖斩昏君的往事。
张灵之与高宗接触不多,高宗给他钱和奇珍异宝,他派蓬莱山弟子去教导高宗辟谷、吐纳,并且策划了一场金蝉脱壳的戏码,只待高宗一死,在龙棺下葬那一刻用阵法偷天换日,这位皇帝便能逍遥世外、不理俗务。
天演阁呢?
高宗的所作所为,又如何逃出了已经入魔的陆南华的掌控?
张灵之只是笑笑,说自己安排的事,要是被陆南华那个半吊子杂修发觉了,简直在丢蓬莱山三千年的脸面。
一切按着计划进行。高宗逐渐苍老,苍老到捧不起精美圣洁的玉人雕像,最终悄无声息躺入富丽堂皇的龙棺之中,等待再次睁眼时,已在世外蓬莱山。
张灵之亲自带着高宗的灵柩回到蓬莱,飞舫穿过几层风浪,正要尘埃落定时,天边忽然升起一片热烈的火烧云,妖皇子翎带着众妖击落了蓬莱山的飞舫,夺走高宗的灵柩。
“我事后也曾写信拜访过妖皇阁下,其实他人很好说话,说他受友人嘱托关注着高宗的一举一动,眼看高宗就要落入蓬莱之手,无奈下只得强行夺走……”
张灵之一口气将前因后果交代完全,头疼地揉揉额角,苦瓜又皱成了一团,“不过剑尊放心,去岁妖皇还写信与我,告知我高宗活得好好的,剑尊若要找高宗问话,可能得去一趟妖都了。”
线索又断在一个微妙的地方。
“我与妖皇无冤无仇,也不知他的友人是谁……”睢无极眉头紧锁。
“这位妖皇一百多年前方才出世,道门对他皆知之甚少,不过我可以确定他是一只尚且年幼的凤凰。”
凤凰……
早该在三千年绝迹了才对。
张灵之盯着剑修疑惑不解的目光,悠悠道:“剑尊,近百年来世间的怪事越发多了起来,我想同你合作,也是基于此。若有一日天降大灾大难,无人可逃……”
“我晓得。”睢无极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劝自己同蓬莱山合作,往后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生死与共。
但睢无极有更重要的事。
“暂且谈到这里吧。”睢无极起身,和张灵之对弈实在令人心力交瘁,他至少要在蓬莱山停留一个月,随时可找张灵之再次交涉。
他背手站在窗前,眺望远处的碧浅轻红。他们所处东虚殿偏殿,室内布置清雅,而门前不远处是蓬莱十八景之首的“花逐浪”,四周皆是茫茫桃林,粉白娇艳,缀满仙桃,桃林下即是陡峭海崖,千层白浪追逐,实乃世外仙山。
睢无极久久盯着窗外的灼灼芳华,一枝桃花探入室内,在他瓷白的脸染上几分薄红。
他想出去走走。
算起来,距离他上次踏足蓬莱山,已有整整两百年。
张灵之的声音在他身后笑吟吟响起:“说起来,我今个儿怎没见剑尊同蚀魂君说话?在坠星台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睢无极简直要被这老狐狸气笑了,他转过身,身后桃花坠落,淡淡道:“我以为张掌门心知肚明呢。反正我比较好骗,师弟和别人一起跑来骗我,我也傻呵呵信了……”
“师兄……不是的。”岑夜明从蒲团上仓皇站起,他浑身发抖,唇上一丝血色也无,近乎哀求去触碰睢无极月白色的袖子,“我……”
“我不想听。”
睢无极难得伤心,挥挥袖子,轻而易举避开师弟的手,头也不回地飘然而去。
他离开东虚殿的刹那,偏殿里一瞬间铺满红线,张灵之任凭红线勒住自己的脖颈,苦瓜脸依旧气定神闲:“你自己不和他说开,找我撒气算什么?左右我打不过你,别老挑软柿子捏,没骨气。”
岑夜明冷冷看着他。
“贫道虽不懂情爱,也晓得美人生气了就要去赔礼道歉。”张灵之叹口气,“蚀魂君,这可不能怪我,我以为你们早就说开了呢!”
他勉勉强强从红线里拔出自己的杯子,喝一口后,继续道:
“男子汉大丈夫,让心爱之人猜来猜去,自以为是保护他的方式,实际呢?”
“贫道的话有些难听,不过蚀魂君啊,你在情爱一事上,确实是个天大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