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向深渊坠落。
突然之间感知不到自己的力量,身体也不由自己控制,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漆黑死寂的世界让他恐惧。
但身为强大生灵,生来桀骜,绝不愿就此认输。
去挣脱!去反抗!世间狂云疾雨皆可化为助力!
跃出深渊。
飞往天际。
尽情去兴风作浪!
*
茶馆整葺一新,挑了个阳光好的日子重新开业,捧场的客人不多不少,大部分仍旧是为桑老板的脸而来,另外就是云公子那些狐朋狗友凑热闹,大家都收获了惊喜,除了桑老板脸上的伤消退、恢复了清隽本貌之外,茶馆内部也收拾得颇有格调……毕竟经过云公子的指点,每一套桌椅每一样摆件的放置都很是讲究了一番。
当然,来到茶馆怎么说都是要喝茶的,大家又惊喜地发现桑老板烹茶的技艺大有长进,就连点心都搭配得当,极为美味,这下真真是十分享受了。
窗子敞着,微风不会扰人,阳光穿过青竹缝隙洒进来,变得格外柔软,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慵懒而又柔软,若再有长琴奏起悠闲乐曲那便更为美妙了。
正在想着,却当真有琴声飘了过来,悠闲而散淡,音律漫不经心地揉.捏着人们的神思,让大家不由自主放下心中最后一点俗世烦累,意识在广阔的林木之间随意漫步。
客人们循着琴声望去,只看到了竹帘轻纱后的一道朦胧身影。
桑隐停下手中的事情,忍不住去听那琴声,但琴声不是一直都有,弹琴的人很随性,时而一曲动人,时而又把静谧还给清茶闲客。
竹帘后云择已经睡着了,睡姿极为潇洒,衣衫也敞得颇为豪放,反正没有人能看清他,他就分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了。
桑隐过来,俯身探了一下他的脸,果然极为滚.烫。
云择半睁开眼睛,神色迷茫。
“热吗?”
“嗯,热死了。”
云择迷糊着拽住他的衣袖把他拉向自己,然后寻进他衣服里把手放在了伤疤上,这才轻松了点。
桑隐如今是他抑制一切痛苦的良药。
而桑隐也没有忍心对自己唯一的朋友不管不问。
他被占着,没法再去烹茶,便干脆坐在半睡半醒的云择身边,恰好有一片阳光落在此处,他便更加不想动了。
他喜欢阳光。
茶香悠悠,此刻的时光安稳而平和,正是他一直渴求的。
桑隐看向云择方才弹奏的古琴,一时好奇,在琴弦上拨弄了一下,琴音扰的云择轻.哼了一声,桑隐飞快收回手,又把目光放在云择脸上。
云择有一双如描如画的凤目,精致又美妙,清醒时这双眼睛会为他的张扬俊美再添三分色彩,闭上眼睛整个人则会变得分外乖巧,像一处让人不忍惊扰的风景。
找不到老板,被冷落的茶客们有些无奈,一位姑娘往竹帘那边看了看,好奇地走过去,拨开轻纱,不禁“呀”了一声,又赶忙捂住了嘴。
若是她没有看错,躺在长琴旁睡觉的应该是本城大名鼎鼎的云二公子,虽然不知道云公子把手探.进桑老板怀里是在干嘛……但还是觉得自己贸然闯过来不太恰当,两人同处的画面实在是温柔。
这时桑老板看了过来,轻声说了句抱歉。
姑娘了然他不想走开的心情,笑了笑,坐回去与友人自己动手煮茶了。
桑隐独享着这片温柔,轻声在云择耳边哼着一首古朴的歌谣。
云择这一觉后面睡得很沉,醒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身旁桑隐保持着被他“占.便宜”的姿.势没有变过。
“啊,睡乏了。”
桑隐拉着他让他坐起来:“又做梦了?”
“嗯,像一出折子戏,情节在连续着发展,可惜我很难看清。”云择靠在他肩上,艰难地回忆,“这几天大概是同一个梦,什么都看不见的一片黑暗,漆黑又死寂,在那里没有任何希望,坠下去……最后又飞上来,冲破了死寂……感觉很像小孩子的梦,我小时候长身体那段时间就经常做会飞的梦,你有过吗?”
“不记得。”
“肯定有过,毕竟你长得这么高。”
“做过会飞的梦,就长得高吗?”桑隐奇怪。
“一般都是这样,我认识的人都是这样的,你看我也长得很好嘛。”云择胡扯。
桑隐信服地点了点头。
云择:“感觉……我在梦里的脾气特别不好。”
他会把自己的每一场梦说给桑隐,无论多么离奇的内容桑隐都不会惊诧,懂的地方会给他解疑,与他交流,从不进行多余的评价,似乎是想让他自己明白自己,而这也是云择想要的,他需要自己弄明白自己。
说了半天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爪子还在桑隐那边,但他没有立即抽回来,莫名其妙的,突然揉.了一把,担忧道:“这些伤痕什么时候才会好?”
桑隐一下僵住了。
云择反应过来,这才收回爪子:“那什么……早就发现了,很结实啊。”
你在胡说什么?!
桑隐还是绷着,不想让云择发现自己的某些变化:“因为……一直练习拳脚功夫。”
“是嘛哈哈。”
云择敲了一下自个脑门,心道朋友之间会这么没分寸吗?我得反省一下自己了。
“你若不能反省自己,便不准再入云家的家门,这是大公子叮嘱的,还请二公子不要让我们为难。”
大门被守得严严实实,云择进不去自己家,大概是那些风言风语也传到了云府,让云家大公子的怒火更上了一层楼。
他们从来说不通,大哥要求的是他跟大哥一样娶妻生子“走正途”,可他根本不可能和女子在一起。
这矛盾没法解决。
只好问:“我爹怎么样?”
“大公子自会照料。”
云择轻轻吐出一口气,对身旁的桑隐道:“咱们走吧。”
桑隐看了云府的院墙一眼:“若想进去,很简单。”
“算了,云骋脾气暴躁,若强行进去撞见了他,又是一通争吵,只会鸡飞狗跳,我不喜欢和家人吵架。”云择道,“让你陪我过来却白跑了一趟,不好意思啊。”
桑隐只觉得他太委屈。
“其实只要知道我爹没事就行了,我回家也不能为他做什么。”
原本是想探望父亲,结果连家门都进不去,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云择只得强打起精神,扯开嘴角笑了笑:“咱们买点东西去看看荣洛,茶馆开业她帮了不少忙,那架古琴还是借她的。”
桑隐:“好。”
荣洛正在自家铺子里忙着,见他们过来,立马找来一副笔墨给云择:“来的正好,这些东西我想整理到一个册子上,你帮我抄。”
案上堆着几份物件清单,云择道:“大小姐,你不觉得太过大材小用了吗?”
“要不是你字好看,还轮不到你来抄呢,仔细点,注意分类。”荣洛点了点桌子,又去招呼桑隐,“桑公子这边来坐,我刚让人买了冰酪回来,公子尝尝。”
桑隐看着云择:“他……”
“不用管他。”话是这么说,荣洛还是端了一份冰酪给云择。
云择叹气:“我们茶馆也是很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