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白底黑字写着:
『吾兄忠义之臣 ■■之墓』
『兄嫂贤德之妻 ■■之墓』
你并不记得自己父母姓甚名甚,不然用不上苦等这七年,你早就去寻他们了。
但你记得这个花园……父亲清晨会在此处练剑,你睡醒了就在屋檐下半懂不懂地看着;
旁边有个小池塘,里面养着荷花和小金鱼,母亲差人给你做了只小船,让你能在里面玩水;
你们住的房子在未被烧毁的时候,用着珍珠粉色的涂料装饰着,美丽到像是生活在童话里……
父亲说,你是天赐的珍宝。
母亲说,你是她此生最爱。
你曾经在这里有过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
直到那一夜,冲天大火将这里的一切毁去,你抱着母亲织的围巾,被家臣送上马车……
数年过去,你已长大,这里也已经丝毫看不出那场大火的痕迹了,无论是花园、池塘,就连烧毁的房屋也被不知何人恢复如初。
这里的一切,就是你记忆中的模样,你记忆中的……『家』。
只是……没有了父母的存在。
你将花束放在他们坟前。
你应该说些什么,但,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已经没有人会回应你了,不会欢迎你回家,不会训斥你走上忍者这条路,也不会摸着你的头、担忧地看你是否有受伤了。
在墓碑下的大理石上,你再次看到了那句话:
“人生五十年,与下天住人相比,如梦似幻。
“一生享尽,岂有不灭之道理。”
为什么写在这里……墓志铭吗?这种话,有什么资格做墓志铭……父亲他可是,还有远未实现的理想抱负……他还没看见天下太平鼎盛之景,怎么会甘愿……
“这句话是在房子内未被焚毁的手稿中发现的。”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你身后传来。
因为没有感受到敌意,止水并未阻拦对方接近。你并不回头,只听那人款款走到你的跟前,继续说道:
“经过了字迹比对,确认是这位值得尊敬之人所留下来的手稿,于是这些话就被记录在了这里,你年纪还小,应该理解不了其中的深意吧。”
“……”你不想回答陌生人的搭话,未被焚尽的手稿什么的,你看都没看到,又如何辨别是否真是父亲留下来的。
不见你回答,身旁的年轻男人也并没有恼怒,只是在你旁边俯下身,把一支鲜红的山茶花放在你父亲的墓前。
你眼角的余光瞟到那人蓄了长发,他细长的发尾在这个过程中垂下来,与你擦肩。
“看你年龄不大,这对夫妇统治这里的时候,你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吧。”
年轻男人单膝跪着,语气轻柔舒缓地对你说道:
“是家里大人让你来的吗?”
你原本不想理会他,在父母的坟前,你没有闲聊的心思。
可是那人说话的语气很温和,来者是客,看在这支山茶花的份上,你再沉默下去就不礼貌了。
“……算是吧。”
你将视线落到母亲的碑前,虽然两人的墓制是合葬,但两块碑面前的贡品却有着分水岭一样的差别。
父亲那边是花束居多,母亲这边则是织物和乞巧的玩意居多。
你想起在路边的时候,妇人曾说有人到这里求事业、求姻缘。想来父亲和母亲即便逝去,也依然庇护着这里的子民吧……
你也想……跟他们在一起。
合葬的坟墓旁边,还有一处平整的空地,没有墓志铭,只有一块方方的石板,上面放着些糖果之类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那是这家小公主的衣冠冢,如果你有糖果的话,也可以给她一颗,她会很开心的。”
年轻男人注意到你的视线,为你解释道。
民间有这种传闻,『七岁之前的孩子是神明的小孩,就算早夭了,也只是神明把他召回去了』。
所以这处衣冠冢没有做成墓碑的样子,只象征性地做了处放置贡品的供台。
你应该躺在那里。
现在你已经过了七岁,可以躺在爸爸妈妈身边了。
你精神恍惚着,想要站起走到那块石板前……然而就在这时,母亲墓前的一个荷包忽然无端滚落下来,掉在你的脚边。
“……!”
就好像在……提醒你。
【如果你那么早就来的话,爸爸妈妈会非常非常生气的。】
你确实……曾听到过这句话。
你身形一顿,被这样一打断,也就没有站起来。
身形晃了晃,回归到原位。
掉落的荷包上绣着一只拨浪鼓。你心中五味杂陈地将其拾起,放回原处——与此同时,宇智波止水越过你的身侧,将一颗七彩纸包裹着的糖果,放在“你”的衣冠冢前。
“我带了糖。”他说,“这颗,请小公主吃。”
少年说着,转向你的方向,对你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你没有去看止水。那块石板上的糖果有不少,大多是些不值钱的便宜货,如果真的送到你本人面前,你未必会想着品尝。
但这些……是来此祭拜的平民们所留下的。
“谢谢……”
你低声道谢。既是感谢止水为你献上糖果,也感谢那些素不相识的、为你和父母献上贡品和鲜花的人。
在旁人看来,你也仅仅是作为委托人,感谢你的忍者替你掏出糖果而已。
你身旁的年轻男人没有动作,尽管是他提出的“进献糖果”的建议,但他本人似乎没有掏出糖果的意思。
你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时而乱蹦,时而颤栗的内心,主动开口问道:
“先生,你对这里很熟悉?”
身旁的男子愣了一下,似乎对你的称呼有些意外,他先是随和地笑笑,说:
“村里的孩子叫我阿胜叔叔,愿意的话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随后才回复你的询问:“差不多吧,这里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
“那你一定知道,当初构陷这一家人的乱臣贼子——他们是否真的得到惩罚了?”
你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不产生波动,但说到最后的时候,仍是忍不住微微急促。
自称阿胜的男人这次没有犹豫,语气严肃地说道:
“全部被处以极刑,株连九族。他们构陷的是这个国家最接近神明的男人,罪孽深重到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这是什么奇怪的回答……“最接近神明的男人”,是在说你的父亲吗……
只是,确认了仇人们的下场,你确实可以放下心来了。
不知为何,你觉得这个男人没有撒谎。
“原来如此,感谢。”你轻轻点头,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看那个男人的面容,如果你抬眼去看了,说不定会多看两眼。那是个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无比俊美的年轻男子。
两缕过长的头发从他两侧鬓角垂下,却不显得叛逆,反而是像某家的贵公子一样优雅随性——与之相对的,后脑的发辫也是细长着的,被一节玉环固定着,长度一直延续到腰部。
“不客气。”年轻男人微笑着,他很乐意讲述与这位领主相关的事情,更开心于这个国家的孩子也知晓那位的事迹。
他很少看到有小孩单独来参拜,一般都是经历过那个时期的人才会更加敬重这对夫妇。
不过你也不算一个人来。男人抬眼审视似地看了看你身旁那个戴着木叶护额的忍者,却在止水察觉到视线、侧目过来的时候收回了注视。
你身上的装束不像贵族,但也不像是平民。他说不出来哪里违和,就是有种直觉,告诉他——你不是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
男人不露声色地思索着,习惯性地抚摸自己袖口的扣子。那是一枚山茶花制式的金属袖口,指尖在上面捻过的时候,能明显感到花瓣层层叠叠的凹凸错落。
他试图从你身上的装束分析出什么来,但你的衣服太普通了,只要是一般小康之家都能给女儿买得起,而且你还雇佣了忍者,家境一定也不差。
只是这条围巾与你身上的服设并不十分搭配,而且现在天气渐暖,很少有人会围着这么长的围巾出门……
正毫无头绪地分析着,男人眸光微动,只见你缓缓解下了自己的围巾,在他的注视下……把那条长长的红围巾叠了几叠,放在了两块墓碑中间的位置上。
随后,这位迷一样的少女站起身,招呼同行的忍者一起离开了。
这种行为……
在你们离开后,男人脸上淡淡的笑意完全消失,他缓缓抬起手臂,立刻有持刀的忍者瞬身出现,恭敬地跪在他面前。
“领主大人。”
忍者低垂脑袋,等候命令。
“跟上去,查查那女孩的身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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