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狂欢夜在圣殿神像前巨大的广场举办,而玛格丽特被关押在圣殿里的高塔上,维多利娅说自己曾在那里住过。
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落下,仲夏夜正式登场。
就是这个时候,杰福轻轻登上高高的石塔。
玛格丽特站在窗边,透过窗户,杰福能隐约看见巨大神像的轮廓,还能听见狂欢夜的吵闹歌舞。
听到动静,玛格丽特回头。
一瞬间,杰福有些恍惚,有些想哭。
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老啊……永远是初见的样子。
那个送给自己名字的少女。
那个与自己在大火中相遇的少女。
她一点都没有变,可自己好像找不到从前的模样了。
杰福就这样望着她,安静的,哀伤的。
“怎么没去玩儿?”
玛格丽特笑了笑,还有心情玩笑。
早就知道玛格丽特从不肯在自己面前有什么消极的情绪,杰福不愿意扫兴,有些勉强地配合她笑了笑,举起手里拎着一瓶冰酒。
那是杰福离开城郊森林后,在埃德温庄园尝试自己亲手酿的。
“来找你喝酒。总酿冰酒,自己没怎么喝过吧?”
“怎么上来的?”
“一瓶酒的时间,花了我十万个金币。”
“你被宰了吧杰福,我的悬赏才值五万,你这多来几次,不就把埃德温掏空了?”
“要是掏空埃德温就能换来多找你几次,那倒也不算赔。”
看,玛格丽特这人就是这样,她永远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杰福正式的,严肃的话。
“咳,这酒……你自己酿的?”
“跟在你身边看了七年,猪都学会了。”
杰福只带了一个杯子来,两个人一个人用杯子,另一个直接举着瓶子喝。
冰酒压根儿算不上烈酒,但无奈这两个人似乎都不太能喝酒。
大半瓶下去,杰福和玛格丽特都有些醺醺然,还有些说不出的兴奋。
借着醉意,杰福闭上眼咬咬牙,隔着牢狱的栅栏轻轻牵起了玛格丽特的手。
玛格丽特半天没动静。
半晌,她却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那样,反握住了杰福的手。
十指相扣。
杰福一惊,随即是不可抑制的欢喜。
他的手指骤然收紧,说不上是因为开心,激动,还是不舍。
酒真是个好东西啊,能让人借来表达清醒时永远说不出口的汹涌爱意。
玛格丽特迷蒙着眼,看着二人牵着的双手。
杰福乐呵呵的傻笑。
半天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在静静感受,感受着自由意志在这一刻的沉沦。
“喏,拿着。”玛格丽特从身上一个隐秘的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隔着栅栏递给杰福。
杰福接过去,仔细打量。
“胸针?看着眼熟……我走那次你戴的那个?”
“嗯,里面加了点小东西。”
“什么?”
玛格丽特笑了笑,手腕一翻,嘴里吐出一串有些晦涩的咒语。
杰福看到在玛格丽特翻开的手心上漂浮着一小阵黑色的雪花,雪花安安静静的漂浮着,也沉默着。
“悼亡诗,我从前觉得这玩意儿又没用又难学,可是名字很好听诶,也很应景。那个胸针里,我也藏了这个,明天过后,你可以试试看,这个世界上,能为我哀悼的,也只有你了。”
“谁要给你哀悼,我一定最早把你忘了。”
杰福一把把胸针接过来仔细地揣在胸口。
玛格丽特真讨厌,这么不会讲话,每次听她说话都会被气得够呛。
真是的,谁要给你悼亡。
等这次的事情一结束,女巫玛格丽特就将继续拥有她漫长的生命。
到时候反而是她要来给自己悼亡呢。
在杰福的坟墓前,安静地降下黑色的雪,读一首悼亡诗。
可惜自己到时候是听不到了。
杰福这样想,明明是有些悲伤的事情,可他忍不还是笑了。
那晚,他们隔着牢狱的栅栏,说了很多很多话。
从第一次见面说起,从有记忆时说起。
说杰福童年的蔷薇园,说他看起来温柔的母亲和早亡的父亲,说那些年的流浪生活。
说相遇那天玛格丽特掉在地上的点心篮子,说加了方糖的土豆浓汤,说玛格丽特最讨厌的胡萝卜。
说怎么也学不会的魔法,怎么也感知不到的自然律动。
说冰酒,说茶会的客人。
一点一点,一件一件,好像要把他们人生和彼此之间共同度过的七年再完完整整的重新经历一遍。
玛格丽特讲了很多话,可是她讲得越多,杰福心里越害怕。
他害怕玛格丽特真的不想继续活下去了,害怕她真的坦然接受死亡,害怕明天的安排会出岔子,害怕自己与假死的玛格丽特再无联系。
杰福因而常常要打断玛格丽特来抢话说。
有些话,有些听起来像遗言的话不想听。
杰福总觉得,女巫拥有那么漫长的人生。
这样不吉利的话,要在很久以后才有说的机会,现在太早了。
杰福还是自己能再多说一点,趁还能被她听到,趁还说得出口。
时间过得真快啊。
直到天光大亮,外面的鼎沸人声渐渐沉寂。
可同时,另一场狂欢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