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卡在两个牢房的中间,身子转向段寞然,眼神却望着那个叶经年。
“知道他是谁么?”他问,眼睛依旧不肯离开他,神情充满了迷恋。
段寞然口干舌燥,想说话但嗓子干燥到一动便裂开,血腥味充斥整个头颅。
“他才是叶经年。”说完,他转头找段寞然,果然看到难以置信的模样,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在脸上变成笑容,“那我是谁啊?”
“……”她不说话。
“我也是叶经年。”他还是笑着,在段寞然徘徊兜圈,“他是大叶经年,我是小叶经年。”
更难以捉摸了。
“你肯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放心你有时间问,我也肯定知无不言。”叶经年话锋陡然一转,“不过,我想你肯定更渴望知道自己秘密。”
锐利的眸光交逼,叶经年和盘托出:“你命格特殊,是个名副其实的傀儡尸身!”
傀儡之所以为傀儡,便是因为没有意识,行尸走肉,毫无理智可言。
段寞然心中生出一丝荒唐,冷笑出声:好一口莫须有的黑锅,就这么给我扣上了?
“以你的博学见闻肯定觉得荒谬。不过事实的确如此。尽管你与他们不同,”叶经年指向满室鬼哭狼嚎的行尸走肉,“他们都是次品,只有你完美无瑕。”
叶经年顿足,状若冥思苦想后的恍然大悟道:“魏将离是怎么形容你的——一道天下至强阵法从天而降,连细节都处理得极其完美。”
“你的傀儡尸身多年来隐而不发,我和魏将离一直都没弄清楚其中缘由。直到前不久,魏将离灰飞烟灭后留下一抹魂识给我,他说在轮回虚境中,你的傀儡尸身发作了。”
“难道你握着囹圄剑的感觉还与从前一样么?感觉不到它还排斥你么?它是天下镇压邪魔的至宝,落在你手中才最讽刺。”
他的思路好似豁然开朗,“原来如此,沈寂云肯定也知道这个事情。她一直瞒着所有人,为了抵御你的傀儡尸身发作,不惜将结丹渡给你暂缓发作,与囹圄剑内服外调,让你自己毫无觉察。”
“所以啊,你自封灵力、镇压囹圄剑是个顶顶愚蠢的决定,推动体内的傀儡尸身迅速发作。否则你不会急于证明自己是个普通人,而在手臂上剁伤流血。”
叶经年的眼睛如捕猎豺狼般紧盯她伤痕斑驳的手臂,揭穿段寞然的内心深处的难堪。段寞然挣扎着,企图用袖子盖住那段手臂。
可她双手受限,任由她如何挣得铁链当当,就是无法掩盖事实。
无端的恐惧像海水盖过头顶,她无法出声、难以呼救!
那些她刻意忽视的僵硬感、她极力否认的钝痛如皮肉下附骨之疽,早已侵入四肢八骸,就为这一刻的全面突袭,彻底击溃她早已摇摇欲坠的防线,占据她、吞噬她。
“你终于愿意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想起沈寂云敲打她肋骨时,那些疼痛如一闪而过的电流,微麻,却不能刺激她的身体痛起来,她拼命喊着,呻痛;断崖边,她抽骨为刃,如折枯枝的僵硬感;那截斜口竹插穿手背不见血、不感痛的瞬间……
一切的过往画面,都成了不痛不痒的僵硬感。
而那僵硬感像一根钢针,刺穿心脏,锐痛瞬间刺激大脑,将深处的记忆翻涌上来。
凭空而来的风吹得视线忽明忽暗,好像一眨眼就踏入鬼门关。
冒着火星子的岩浆从天而降,倾盆落地,黑雾和哀嚎交织,汇聚成脚下熔化万物的烈火。
跑!
快跑!
脑海里的声音催促她快动起来,快跑起来,可是来不及了!
“你要跑去哪儿!”那个声音一下追上混沌的心,她厉声质问,推着段寞然强迫她跪趴下去。
“噗通”一声,她被摁着头狠狠灌进冷泉里,水无孔不入,窒息感像压在肩上的山,只要沈寂云一狠心,随时能弄死她!恐惧、不安、害怕在眼里凝聚成血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淌着。
“告诉本座,你要去哪儿!”沈寂云将她“哗啦”拽起,抓着她的头发,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沈、沈寂云。”她抽噎着,眼泪满蓄,却不知说点什么。
黑气褪去的谪仙面孔,双眼重新澄明。沈寂云的手逐渐松懈力气,对着面目狼狈、血泪纵横的脸,顷刻崩溃。
她狠狠抱紧段寞然的脖子,眼泪滚在段寞然的肌肤里,含糊不清又万分痛苦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我也不想这样!”
“我控制不了自己。”沈寂云抱着段寞然,鼻涕眼泪混杂着,“这是命运给我的惩罚,它要我执剑杀我所爱,要我成为书中所写的‘主角’,可我做不到。”
你……在说什么?
命运、主角、杀所爱。
每个字她都能听懂,可是从沈寂云的嘴里说出来,只觉得陌生又突兀。
“寞然、寞然……”沈寂云执着唤她,所有的辛酸只在这两字间。
“执迷不悟的是我,有违剧情的是我,该受尽折磨的也应该是我,为什么要你承担。”沈寂云抱着狼狈不堪的她,心如刀绞。
“寞然。”语气里杂糅太多的无奈和辛酸,出口时的缱绻与柔软,尽数化在沈寂云俯身的吻里。
彼此勾着缠着,像模糊的血肉揉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