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盟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它在江湖,又不那么江湖;它辑录、仲裁各个门派江湖事,居中调停帮会纷争,又从不偏向某一方。相对意义上讲,天道盟几乎从不介入或干涉任何一桩纷争,坐观武林数十载风云变幻。奚宜乘是天道盟的招牌,或者至少是通用意义上的招牌:此人晓算理,通文墨,公文撰写、指派调令、上传下达、档案归整近乎从未出错,一遍而就,不必三改四修;不论官府民间,凡有冗杂难解的文书事务,都可向天道盟借他并去一同处理,从无拒绝。藉此挣下不少才名,人称“惜墨先生”。
方明心正是慕名邀请他前来协助仁义庄积年的案卷整理。仁义庄地处陇西,士庶不比江南,平日收纳卷宗总有不逮之处;除开岁末盘点,每隔三年五载,便要将归档案卷取出重新验合。奚宜乘到来仁义庄已有些时日,总算是将近三年的档案分出了些眉目条理,午后与庄主闲谈时便一并汇报了大致的工作进度和思路。走过弟子厅奚宜乘远远瞥见厅下的当值牌,一片灰扑扑的铸铁对牌中唯有一块银亮如新,笑一笑便拱手向方明心道贺:
“素闻仁义庄人才辈出,大庄主是又为武林培养一才俊了。却不知是哪位少侠得此垂青?他日见了,也好通个名姓。”
方明心微微颔首:“是我庄上弟子殷飞,近日告假回乡去了,未能向先生引见。”
“殷飞,殷飞,”奚宜乘咂摸着这个名字,“可是‘天下无不敢为’的殷飞么?”
方明心笑道:“这庄里倒也没有第二个殷飞。”
却见奚宜乘敛了容色,又向方明心一揖道:“晚生多言。听闻殷少侠乃是胡种,生于荒山草陴之间,长于未服王化之地,言行多鄙,屡造杀孽;大庄主宽仁,容他在此谋事,然擢升提任……未免难以服众,大庄主是否,再三思作别他考虑?”
方明心并不回答,只是示意他去看演武场上供弟子操练用的武器架。“先生广博,可知他惯常使的什么武器?”
“大庄主以剑成名,庄上弟子自然是多用剑。”
“阿飞初来时,并不习惯用剑。”方明心道,“关外刀剑形制与汉地不同,铸造工艺及选铁也大为殊异,因而整器重心便有偏移。他乍到此地,颇不趁手,猎花红时常有致使嫌犯身首分离、骨肉俱裂的情况发生,所使的家伙也消耗得特别快。有一日也是在这弟子厅,我经过见他被一群弟子围着,斥喝推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