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寿宴场面大,乌泱泱的人从殿内坐到了廊下。
按照仪制,亲王、首辅、外国使臣同皇帝一起坐在殿内,群臣及外使随员坐于殿外两廊。
寿宴开始,该是首辅代群臣向昌武帝贺寿。但兰峰这些年身体不好,年初便找人接替了他的工作,虽然还不是名义上的首辅,但万寿节诸事,都由这位接替者操办。
这人名叫张同,字卓君,是个认真恭谨之人。
前几日,张同来府上见兰峰,请兰峰做好贺寿的准备。但兰峰推了,他说自己老了,也即将要离京,他已经向圣上递了折子,也同礼部打过招呼。今年万寿节,一切首辅该做的事情,全都由张同出面。
张同代表群臣上前,奉祝昌武帝万寿。昌武帝赐百官茶汤,随后宴席开始。乐人鱼贯而入,艺人台上起舞。
昌武帝今日兴致高,他虽点名见林季,但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来见见。粮草案上,林季那惊天动地的一巴掌生把胡奏隐藏的龌龊扇出来,说明他有勇有谋。
与祁嬴同查案时,他又很知进退,不贪功不冒进,还能劝得住祁嬴。
昌武帝看得出那封信到底是谁写的,他虽说这些年有了难眠之症,精力不如以前,然还不至于痴傻了。祁嬴难将事做的面面妥帖,那信也不会写的如此恭敬有礼。
看着林季,昌武帝只觉可惜。
可惜了。
年轻人聪慧,温和,谦逊低调,明显是不愿引起太多的注意。
昌武帝想起林季年少时的模样,小少年面容精致,性格沉稳,却也善于辩论。他常写的策论集中在拨冗除陈破旧立新,文章写的漂亮,能看出他虽面上不显,但心里知道自己的才华。
他是个可用之才。
这样的人才适合做太子辅臣。
昌武帝目光扫过殿内两位皇子,三皇子年轻几岁,刚刚及冠,孩子心性。注意力不在谈话中,反而专注的啃果子。
二皇子稳重,他见昌武帝叫了林季,注意便放在他们身上。他看着林季,眼里没什么渴望,只有些好奇。
反观林季,他一直垂着头,试图继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昌武帝心里暗自叹气。
他的两个儿子不懂,他不会无端叫来谁。林季在父亲的案子里被吓怕了,没了心气,但这样也好,懂得畏惧,才能做好臣子。兰峰年迈,迟早要走,他选出来的张同不错,人却太直,跟自己两个儿子磨合不来。
朝上该有直臣,皇帝也该有心腹。
他想选个聪明人培养。
他说林季胆大,心也细,兰峰教导的好,林季只是深深的拜下去叩谢圣恩。他问林季往后打算,林季说要日省其身,答非所问。
“好了,赐座。”
昌武帝大手一挥,知道他铁了心要走,自己生的那俩傻子也不知道打配合,没法一唱一和的给人留下来。他不再多说 ,余光忽然扫到祁嬴。
祁嬴神色认真,他一眨不眨的看着林季,眼里神色不明。
“祁嬴,来。”昌武帝招招手。
林季退下,祁嬴起身,两人交错而过。
“看什么呢?”昌武帝笑眯眯的问。
祁嬴也跟着一笑,道:“他生的好看。”
得,这是个下流胚!
昌武帝差点没背过气去,当即想要祁嬴滚了。
不远处,林季垂着头回到坐上,他不敢看祁嬴,端起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将那口干舌燥的感觉压了下去。
祁嬴那句话声调上扬,带着些调笑与不正经。林季的脸不争气的红了,他伸手碰了碰,发觉是烫的。
心里那点无错与不甘骤然被放大,他觉得明明重生的是他,知晓一切的是他,为什么还被祁嬴牵着情绪走。
那人当真像是风月老手,几句话撩拨下来就将他的伪装扒个干净。林季想,难道上辈子他们同床共枕时,祁嬴信誓旦旦与他保证,说他虽然热爱逃课,但绝没有去过花柳之地的话都是假的?
男人在床上的话果然信不得。
林季不知自己在气什么,恼什么,气的鼻子都酸了。他别开视线,不再往祁嬴那边看,专心盯着进进出出的侍从。
那行刺者他见过,只不过是尸体。活物死物差得多,他得仔细盯着才不会认错。
“混小子!”昌武帝指着祁嬴,也没真的生气,“我看你是得意忘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