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等等。”
祁嬴走出没两步,长公主忽然开口叫住他。她从屋内走出,快走两步追上祁嬴。
“过几日就是万寿节了,”长公主道,“前天我入宫见他,遇上他刚同幽族先遣使谈完。幽族临阵倒戈,与北狄不欢而散,他们的王遣来使节,意图与我们和谈。我见他时,他很开心,说明这次幽族给的条件不错。”
长公主轻轻一哂,祁嬴也静静听着。
“我这位表兄,变了很多。”她道,“如今京城变数太大,你那位小军师想走,让他尽快。如果没办法在万寿节前离开,就现将能走的人送出去。”
祁嬴微微皱眉,问:“怎么了?”
长公主压低声音:“陛下想在万寿节接见幽族使节团。”
借皇帝寿辰,见幽族使节,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如今的京城表面平静,实际内里暗流涌动。若是能抽身,快走不失为上佳选择。
听母亲的意思,祁嬴猜到幽族是真拿出来停战的诚意。两国之间最大的争端,便是灵山界上的一块绿洲。这块地,正好曾经是石丹部的地盘。石丹部联合小部落与北狄合作,他猜就是为了这片绿洲。
虽然石丹部败了,但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逐鹿部用这块地向大盛投诚吗?
有人要破坏和谈!
祁嬴看向母亲,两人视线相交,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和谈的消息传出后,便有幽族频频来到边境交易,看他们的打扮,是石丹部的人。败军之际,又临近寒冬,他们没有换粮食,没有换草料,反而更中意咱们手中的烟花爆竹。”长公主说,“我已经下令,商道上任何人不允许再同这些人做置换,但已经晚了一步。”
她又拿出另一封信。
“昨日在宫中,宣同侯长女暗中交给我一封信,信上说,石丹部同北狄大部分联合者已被控制,但石丹部部长次子与他的亲卫队下落不明。”
祁嬴心下一沉。
幽族中,石丹部是对大盛敌意最强的一个部落,在石丹部部长的几个孩子中,他的次子是最出众的。
“我记得,他曾和他父亲一同来过大盛?”祁嬴问。
长公主给出了肯定答复。
“是,那是先帝在位时的事情了。”她说。
祁嬴沉思片刻,直接问道:“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宣同的姐姐回京,她也会前往万寿节,陛下一贯惜命,各种防卫必定严格。”他问,“您忽然提醒我火药之事,难不成他们手中会有火铳?”
祁嬴轻笑:“幽族那边没能力造这玩意,周围的就算能造,手中有,也不会拿出去卖,都是自己藏起来。我记得陛下那边,还有一只专门护卫图纸和火铳的队伍。”
“难不成他们还能偷几支?”祁嬴半开玩笑的问。
他说完,却见长公主面色依旧冷峻,甚至比刚刚脸色更差了。
祁嬴意识到什么。
“父皇在位最后一年,立陛下为太子,那年万寿节前后,幽族也前来贺寿。他们走后,他发现库中的火铳少了十支。”
长公主说:“父皇令人去查,但那段时间,太乱了。看管的人还没来得及问,晋王就起兵造反了。父皇料理完晋王,身体已经大不好了,没精力再盯这件事。正好晋王手中的火铳数量对的上,他也来过万寿节,查案的人便草草结了案。”
“但我看过晋王手中的火铳,粗制滥造,和宫里的不一样。”她说,“年幼时,父皇亲自教会我用此物,我怎么会认不出来那火铳是不是宫里的东西?那只火铳根本没有被找到过,这些年我一直在留意,却没能发现踪迹,我也曾怀疑过石丹父子,却没有证据。”
长公主看向祁嬴,说:“你要小心。”
……
傍晚,天色微暗。
日落前,天边泛起浓郁的暗红,不像是晚霞,倒像是血渍。祁嬴盯着那景象看了许久,直到公西大夫叫他才回神。
“世子,我刚刚说的,您听到了吗?”
年轻的医者家中世代行医,见过无数不听话的患者,但不听话成祁嬴这样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太阳西下,橙红的光与深秋的凉意一同从那半敞的窗户冲进来。而祁嬴就身披一件单衣,还敞着怀。
公西大夫医者仁心看的头疼,收针的手微微颤抖,在飞针给他扎晕过去与开口相劝中艰难的选择了后者。
“嗯?”祁嬴转过身,看向公西逊,“你说什么?”
公西逊看着他裸露的半身,正了正神色。
“世子往后定要谨慎,我父亲以前该和您提过,思虑太深、操劳过度对您来讲都是不利的。现如今毒还能控制住,要是您往后再这样下去,毒素深入肺腑,真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救了。”
祁嬴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穿上衣服,他与这京城中的纨绔并无不同,看着都是一把花架子。但脱了衣服,比起他紧实的身材,更显眼的是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疤,与胸口前暗隐在皮肉中的青色。
伤是这些年积累的,在练习中,在广信的战场上,但它们都是小事,无论当时有多么骇人,最终还会愈合。
但那些青色不同。
那是代代相继又被放大的顽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