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自古是块好地方。
这里山清水美,土地肥沃,没有沿海三天两头的风暴,没有西北连年的干旱,没有蛮族困扰,气候还不干不湿正正好。在大盛建立之前,泰州已经做了三朝都城。
据说当年大盛也考虑定都泰州,但前朝国君暴虐成性,意识到自己注定的败局后,他一把火将泰州烧了。泰州遭受重创,直到昌武帝继位才渐渐喘过气来。
泰州挨着京城和丰州,三地交接处有一片茂密的林子。这林子即是文人墨客的灵感之源,也是黄老大之类的山匪起源地。而现在,它又成了一处藏身之所。
“吁——”
祁嬴一行人在林中勒马停下,看向不远处的木屋。听到外面的动静,木屋中走出两个彪形大汉,眼神警惕的打量着他们。
祁嬴给了徐先生一个眼神,示意他上前。
徐先生真名徐春,在祁嬴的暗室中,把自己的事情吐露干净,就连家中几个兄弟,小时候谁尿了裤子嫁祸谁都恨不得说出来。但对于瞿风交代他干的事情,却是半句都没说。
虽然胆小,但很有职业道德。
祁嬴看着他深吸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口气还没给自己壮完胆,也是没了耐心,一脚踢在徐春马屁股上。
徐春哀嚎一声,被马带着跑到两个大汉面前。
络腮胡大汉看着他,道:“做什么的?”
徐春哆嗦着半天没说话。
另一个圆脸大汉皱起眉,上前推搡一把:“说话!”
徐春一个激灵:“我我我我我我我……”
“迷路了?”络腮胡大汉问。
“你家主子叫你来问路?”圆脸大汉看向祁嬴。
“不,不是。”徐春也知道自己现在是给祁嬴做事,怎么也逃不过这一遭,于是颤颤巍巍的拿出木头盒子,当着两个大汉的面打开一条缝。
看到盒子中的玉观音,两人当即一愣,面露疑惑。
“大哥,那边怎么派了个生面孔来?”圆脸大汉压低声音,但其实没有用。他的话落进徐春耳朵里,徐春额头上霎时冒出细密的汗珠。
有诈。
络腮胡大汉当即变了脸色,他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祁嬴。
祁嬴对上络腮胡的视线,一挑眉。
“几位兄弟,我这通行证,可是有什么问题?”他扬声问道,手悄悄搭在佩刀上。
“通行证没问题。”络腮胡从徐春手里接过玉观音,借着动作,圆脸绕到他伸手,对屋里做了个手势。
祁嬴眼力超群,见到动作,身上几乎每一块肌肉都紧绷起来。
那是丰州山匪常用的几个暗语之一,意思是撤退。
粮不在这里。
祁嬴几乎是立刻就反应出来。
木屋只是二皇子设下的一个接头点,用黄老大的人去监视,就算是被发现了,他也有能力将自己撇清。
信物正确,他们才会将粮草所在地说出来。
玉观音已经给他看了,但是他们没有放行,说明还是有问题。
难道,赵荣他们连接头人都提前定好了?
祁嬴顿觉头大。
他们一路追过来,可谓是不计后果,打草又惊蛇。二皇子一定知道自己没有死,一定知道他的暗卫被自己控制,必定会找人提前过来接头,转移粮草。
今天他要是拿不到这笔粮草,以后就追不到了。
胸口传来丝丝隐痛,喉咙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祁嬴以为如今的自己可以冷静思考,掌控全局,但谁知,这些他曾经想过的计划,一次次在脑海中演练的计划,如今实施起来是如此的困难。
两声清脆的鸟鸣后,传来一声鹰隼的长啸。
“世子,”孙不凡低声询问,“陈奇放信号了,他已经带人堵住了这些人的后路,我们动手吗?”
祁嬴原本要点头,但看到徐春突然抬起的头,改口道:“再等等。”
“大哥,”徐春拽住络腮胡大汉,“我,我我我哎呦,唉,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知道你们没见过我,我也不愿意干这活,但我一家老小都捏在赵大人手里,我不得不来。我跟你说,你见过的那个,已经被抓起来了!”
络腮胡与圆脸对视一眼,脸上闪过狐疑之色,但却顿住脚步,示意徐春说完。
“你是不知道,他被广信那个世子抓住了,人都快给审没气了。”说话时,徐春脸上自带的胆怯让他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大人说夜长梦多,叫我先来找你们,去将东西安排好,等他去了,立刻转移走,千万不能叫那个疯子找到,不然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话说动了络腮胡几分,络腮胡眼神在祁嬴和徐春之间不断徘徊,最终问道:“这些人是……”
“吕老板的人,”徐春这谎撒的毫不心慌,他躲闪的看着络腮胡,“我,我半路跑了一次,这些是来看着我的。”
圆脸闻言嗤笑一声。
“既然下了决心,做了事,有什么不敢认的,你这种既要又要的人最是胆小。”他说,“大哥,他不像是说谎。”
络腮胡略一沉吟,对祁嬴一挥手:“兄弟对不住,请来喝杯水吧。”
闻言,徐春松了口气,擦着汗转身就走。
“没我事了,我走了走了……”他赶紧往祁嬴那边走去,牵着马几乎是要飞起来。但没走两步,他领口一紧。
转头一看,那络腮胡上前拽住了他的领子。
“干什么去?”络腮胡说,“让你走了吗?”
徐春一脸欲哭无泪。
祁嬴下马独自走过去,圆脸转身在屋里叫出一队人,加上他和络腮胡,大概有十六个人。
“那地方不远,兄弟要是不介意,就跟我们在这等一会儿赵大人,我这就叫弟兄们去传话。”圆脸说,“用不了多久,你别担心。”
祁嬴心下一凛。
他们并没有放松警惕,依旧是怀疑他们。
祁嬴没坐,也没接水,摇头:“这不行啊,兄弟别为难我,我家主子那性子你也知道,要是完不成任务,回去少不了鞭子。”
“嗨,谁干不是干?”圆脸回答,“别担心。”
“你是不担心!”祁嬴看着是抱怨一句,他叹了口气,装作懊恼,“都怪那祁嬴,平时也看不出脑子有多灵光,这次倒是抓对了人。”
圆脸动作一顿。
片刻后,他追问:“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祁嬴语气惊讶,他环顾四周,见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己,开口说,“黄老大被祁嬴抓了,要不是这事,我家老板能急急忙忙的派我们出来吗?我们一路过来,可是废了大力气。”
络腮胡走进来,靠在门口。
祁嬴说:“现在路上查的严,要没有行安楼的牌子,我们差点就过不来了。”
粮草案发生后,的确是盘查的比以前更严,但绝没有到走不过来的程度。但祁嬴知道,不这么说,他们不会产生危机感。
果不其然,络腮胡听完,深深皱起眉头。
“老三,你留下。”片刻后,他说。
圆脸听到,不解道:“大哥,什么意思?”
“我们不能冒险。”络腮胡说。
说完,他看向祁嬴,堆起一个诡异的笑。
“兄弟,劳烦跟我们说一下,是那边查的严了。”他问。
祁嬴想了想,说:“都严。”
络腮胡脸色微变。
他们从丰州过来,不会走的太深,祁嬴算着,试探的给出一个信息:“但北边还好,估计是还得给广信送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