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楼下鼓点加快,舞姬裙上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响。楼下众人沉浸在表演中,挤在窗口的小贩突然觉得身边一空,他一偏头,发现身边那从宁州来的男子不知去了哪里。这里人山人海,他没放在心上,估摸着他是被人挤走了。
林季从楼上看去,见到楼下闪过一个黑影,那黑衣人对他甩了甩模样精致的钥匙,转身没入人群,没了踪迹。他闭上眼睛,回过头去。
穆嘉辰面带红意,像是醉了。
“阿季,”穆嘉辰抬起手,眼神无法聚焦,“那祁嬴待你不好,你何必再和他耗着?”
“你和离吧,”他说,“我去和父皇说,他定会同意。”
“殿下,”林季放下酒杯,轻声道,“殿下是忘了吗?我去祁嬴身边,为的是查清当年是谁诬陷的我父亲。”
“当年我父亲奉命筹备广信粮草,我与殿下亲眼见他将好粮装车,送出城去。而后他受邀参加殿下的宴会,根本没时间去换粮。”林季道,“当时我苦于没有证据,无法证明父亲清白,离京后,母亲病逝,幼妹走失,若查不清,我死不瞑目。”
穆嘉辰闻言,手指微顿,他看向林季,问:“你父亲的事,我们不是已经查清了吗?当年是我三弟拉拢你外祖不成,记恨在心,诬陷你父亲不说,还对你母亲和妹妹下手,以向祁嬴示好。如今我登上太子之位,祁嬴那边也不必用你再去监视,我先替你在京郊寻个宅子住下。不然等祁嬴那个疯子找到你,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
林季却轻轻摇头。
“他找不到我了。”
穆嘉辰听到他这样说,心里无端下沉,酒劲上涌,他终于在此刻察觉出异样。
他猛地起身,却一时脱力,又摔回座位。身边的侍卫急忙去扶他,穆嘉辰不可置信的看向林季。
“林季,你,你给我下毒?”
话音落下,穆嘉辰的侍卫立刻拔出刀,寒光乍现,吓得林季的侍从不断后退。
“你家落难,是我助你回京,帮你复仇。”穆嘉辰捂着胸口,不住咳嗽,“你就这样报答我?”
他示意侍卫抓住林季。
侍卫立刻上前,林季跪坐原地,并不闪躲。
就在这时,包厢们被人踹开,那西域舞姬突然冲上来,抬起手,针刺似的暗器准确的打在那些侍卫身上。
林季的侍从见到那些侍卫一个个倒下,惊叫出声,夺门而出。但他刚跑出包厢,却见到一楼大厅一片火海,那些刚沉浸在表演中的人惊叫逃跑,拍打着大门。
但没有用,浓烟滚滚,就连窗子都被人从外面钉死了。
他张了张嘴,吓得一声也发不出来,跌坐在地上。不久,他猛地爬起来,向着林季打开的窗户跑去。不等他跑过去,舞姬抬脚将他绊倒,抬手对准他。
她手上带着一个精巧的小弓弩,侍从见状,对着林季哐哐磕头。
“先生,先生放过我,这不管我事啊,我就是个出来讨生活的而已,我什么都没做啊。”
林季冷眼看向他,轻笑出声:“今天死在这里的人,没有无辜者。”
侍从涕泗横流:“我也是被逼的啊,是,是,有人逼我的!”
他转向穆嘉辰,指着他大喊:“是殿下逼我,若是我不做,我一家老小都活不下去哇!”
穆嘉辰瞪大眼睛,呕出一口血。
林季却摇摇头。
“今天来这里的,有同与我父亲参加殿下宴会,但事后却说从未见过我父亲的人。有亲手伪造信件,诬陷他的人。有参与换粮,栽赃陷害的。当年你受人指示,假扮与我父亲交易的粮商,与大殿上指认我父亲的画像。后来尾随我们出城,趁我不在,在我母亲杯中下毒,斩草除根。”
林季说完,抓起侍从,轻松扭断他的脖子。
穆嘉辰惊惧不已。
舞姬在此时扯下面纱,露出一张与林季极为相似的脸。
林季对她说:“你先走,我马上去找你。”
舞姬望向林季,披上披风,只道:“哥,保重。”
“嗯。”林季又坐回座位。
穆嘉辰挣扎起身,他死死盯着林季,开口:“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了。”
林季不再看他,他看向窗外。
京城其实没什么变化,从他走,到他回,一样的建筑,一样的气氛,一样的鬼天气。林季伸出手,接起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中融化成水滴。
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此前为了查案,信错人,做错事,已经没办法回头了。若是死后要下地狱,也是应该的。
临死前,能给他这样一次机会,已经足以。
妹妹会通过他此前积攒的关系,离开京城,从此换个身份,安度一生。有关他父亲冤案的证据,现在已经送到了刑部。他这个动静闹的足够大,不怕没人查下去。
只是……
林季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
那玉佩雕的实在是不怎么样,如果不说这是鸳鸯,没人看的出来。
林季看了一会儿,嘴角抽搐,忍了又忍,还是把玉佩揣在怀里。
他这辈子活到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求老天开眼,让他那个审美成谜的侯爷挑个好看的骨灰盒,求他千万别灵光一闪,再自己动手了。
不然他真能丑活过来!
火光吞没了行安楼,林季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