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长老殿时,日头已经落下了。
一箱一箱的货物早已规整完毕,摆在院内,彦时安路过时扫了一眼,大多是中药一样的植物。
踏入正殿,正撞见步六孤辰倚在兰识身上小憩。
兰识脸颊微微泛红,耸了耸肩,示意步六孤辰起身。
步六孤辰只微眯着眼看清来人,然后抬手环抱住她,像一只赖着主人的长毛橘猫,懒洋洋道:“我是个病人,大病初愈还要给你打工,就让我靠一下吧。”
彦时安轻咳一声,当事人如此大方自然反而显得她很局促。
打斗过后这长老殿后凌乱,无处可去,只能硬着头皮坐在他们对面,
兰识无奈坐正了些,“怎么样?”
“他要我们继续给薛程治病。”彦时安语气平淡。
死亡对人来说太轻易了。薛程能清醒地看着虫子摆布自己的身体,困一辈子,正合她意。
“这倒好办。”兰识摆弄着罐中的生蛊淡淡回应。
彦时安看着一整天整理出来的货物,“我们这次要带走这么多东西吗?”
除去外头搁的那几箱干枯果实外,殿内也摆了七八个四方鉴。
兰识推开步六孤辰,起身打开一个四方鉴的木盖,“外头放的是已经晒干的药草和果子,这里是新鲜的。”
彦时安闻言好奇地凑上去,“新鲜的也可以?”
兰识点点头,示意她往隔层里看。
隔层狭窄,卧着一个冰蓝色的水球在浅浅的呼吸着。
“是冬蝉蛊。”兰识握住彦时安的手贴向箱壁,一阵刺骨冰凉传来,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彦时安感慨从前要是有这样的方法进入庆国,还用发愁夏天吃不到酥山吗,“卖果子不如卖冬蝉。”
兰识宠溺道,“冬蝉很脆弱的,稍有不顺心就会罢工。”
拉着彦时安的手轻触冬蝉蛊,水球瞬间散成几颗水珠,失去冰凉触感,拿开手又聚集起来。看来一路上得好生伺候着。
说着兰识又开了几箱,每箱果子都拿几个给彦时安品鉴。虽然它们长得稀奇古怪,但很香甜,物以稀为贵,肯定能卖出好价钱。
开到最后甚至还有几只角蛙,这个外族人曾拿给她看过,它若是在土里滚过,肚皮摸起来就面面的,放进在水里,又滑滑的。
步六孤辰幽怨半晌,这才睁眼抱怨道:“赔了。”
“赔了?”彦时安惊讶,这些可都是稀有货。转而又想这毕竟是第一次和鹤拓人做生意,总得让他们尝到甜头。
步六孤辰若有所思,不急不缓地开口,“上一次我来鹤拓,带走的是一株空谷幽兰,那可是无价之宝。这一次,却都是些普通的物什。”
兰识闻言,举起手中的清单砸向他,步六孤辰顺手接住欠欠地笑。
原来是这个赔法,李至简都忍俊不禁。
步六孤辰说得一半对一半错。
兰花素雅,却自有傲骨;叶片修长,有如君子之剑。即便没有沃土滋养,依然挺立生长。这说的不正是兰识姐姐吗?
不过他说的普通物什也确实没有那么普通。至少除了角蛙,彦时安一个都没见过。
说话间一个穿着满绣银饰长布裙、肩上停着银蝶的小姑娘哼着小调踏上木阶,缓缓步入长老殿。
清脆叮当声和轻快的脚步声吸引了几人的目光,小姑娘稚嫩童声说了几句鹤拓话。
兰识俯下身和她聊了几句,从囊中取出一颗砂糖递给她,将她送了出去。
“他们聚在寨子里,等着我们去吃饭。”
彦时安才想起来这几日没吃几口正经饭,全靠浆果和饼子充饥,提起饭来才发觉是有些饿了。
***
日头已落,暮色四合,圆月高悬。
山林间处处升起袅袅炊烟,山坡小径上能看到族人从各家端着菜肴往寨子走来。
圆寨的空地中央几张竹桌围成一圈,桌面被逐渐摆满,相熟的人聚在一起聊着天
中央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温暖的红光,驱散了山间清寒。
小姑娘和身边的阿婆朝他们这边招了招手,"就等你们了。"
阿婆微笑扫过眼彦时安,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步六孤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既然是兰识的朋友,那就一起坐吧。"
她拉着兰识的手,"来,坐阿婆旁边。"
兰识给他们译了阿婆的话,步六孤辰听后大大咧咧地坐在兰识身侧,彦时安他们跟着坐下了。
几人端坐在竹凳上,在周围的鹤拓族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彦时安瞄了瞄身旁的李至简,火光映在他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随着一声听不懂的吆喝声,只见众人动筷。
彦时安也跟着拿起竹筷,看到面前琳琅满目的菜肴,却突然定住。
异域餐食从前她很像尝试,眼下却有些无从下手。
她跟前这道菜,紫色的汤里摆着几颗蓝色的石头。
旁边的木盘里整齐摆着青绿色的小方块,浇着焦黄色汤汁。
还有一道看起来像是肉炒白色米条。
"尝尝这个。"兰识给步六孤辰夹了一块吃食在他碗里,又示意彦时安也来一块。
"这些都是鹤拓的特色,你们不用理会族人,只管吃就好。你们帮了我这么久,我还没请你们吃过一顿饭,借这个机会快尝尝。"她的神色看起来也像在故意看好戏一般。
李至简闻言不客气的舀了一块蓝石头,点了点头,“蓝色的那个是山药,还不错,你试试。”
彦时安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坦然的放进嘴里而后肯定得点点头,又吃了一块。
见他的表情并不狰狞,想必不是骗自己。
彦时安迟疑了一下,也不好驳了兰识面子,夹起一块青绿方块塞进嘴里,视死如归。
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甜的,吃起来像酥山,冰冰凉凉的,"好好吃。”
兰识抿嘴笑了,"这是栀子蜜浇翅果藤冻,白色那个是地涌金莲的果肉。"
虽然长得奇怪,但的确是正经食材精心做出来的,这下她可是来者不拒,每样都尝了一点。
兰识看着她的吃相,心满意足了,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酒!"
她起身跑到火塘边,抱来一个被烤得十分暖和的陶罐,边说边倒酒,"这是自家酿的酒,可比馆子里卖的散酒好千百倍。"
彦时安也不管这是用什么酿的了,接过竹杯浅啜。
清甜的米酒入喉,带着淡淡的果香,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好喝吧?"兰识背着光,眼睛却亮晶晶的,"这可是阿婆存了多年的老酒。"
商队里的酒又辣又烈,酒气还一直积肚子里久久不散。用来暖身是好,但完全不值得品鉴。
这酒便不同了,爽口回甘,喝下去也不觉得烧心。
彦时安未察觉脸颊耳根都已泛红,径直整杯闷下,只听见身旁的李至简轻笑一声,"酒虽温热但性寒,你慢些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