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深，什么都看不见了。”

李至简掌心相对，十指紧扣，周身如水波般荡开缕缕金光。

凭借此光，才看清脚下如无底之谷。水波向两侧分流，天地寂静无声。

方才那个水中的人影并未现身。

“赤水本没有这么深，你眼前的一切只是幻想。一会就算出现了什么，也不必害怕，她伤不了你。”

话音刚落，一团黑色如海藻一般的圆球向他们冲来。

彦时安攥紧刀柄，想看清来者何物。

黑团碰碰地撞着，转到正面，是一张人脸。

彦时安缓缓闭上眼睛，企图适应，“我能不睁眼吗？”

李至简将她拽紧袖口的手握进手中，“可以。”

心安几分。但凭空见到一颗人头，还是受到了惊吓。

李至简波澜不惊地将它抵挡在外，并未出手加害。

许是撞累了，那个完好无损的人头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与其说是他们，不如说是彦时安。

李至简上前半步，有意将彦时安半护在身后，挡住了它的视线，“不要妄想占用她的肉身。”

那人头自知不敌，渐渐安分下来。

“你就是江唤云？想必你也试过多次，即便上了人身，也不能离开这里。莫做无谓挣扎，带路吧。”

彦时安腹诽，居然让一颗头带路。

对面人牙关厮磨，点了点头。能点的也只有头了。

借他们说话的间隙，彦时安向那边瞟了一眼，勉强看清了它的外貌。

它头发很长，随水流浮动，已泡的有些发白。面上长着一张女子的脸，还很年轻。只是白到近乎透明，在水里泡了许久，那双杏仁眼格外突出，像要掉下眼眶。

李至简施法跟上去，不多时，一齐停在一团白肉前。

仔细看，才发现泥地上的一摊是无头残肢。身子肿胀，脖颈处横切下来，碗口大的伤口被堵死。

体内好像封着什么东西，彦时安正想上前查看体内是什么东西在动。

耳边却传来一阵牙关打颤的声音，抬头看，已被十来颗人头围住。

它们突然冲过来，力量比江唤云重多了，一股气息被推进圈中。彦时安猝不及防，被此力推到。

身后环上一阵温暖灵力，将她缓缓扶起。人头在水中四散滚开，带出股股气泡。

未几，几颗头又咿咿呀呀地聚集过来。

它们没有嗓子，出不了声，只能看见嘴巴忽张忽闭，牙齿碰撞。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闻言，有几个耐不住性子，直冲去水面。

却好似有一只黑手从池底伸出，将它们一一拉了回来。

“我在神山收到的愿望，是它们想离开困境。”

“那你来放他们走吗？”这些头显然不是能放出去的状态。

李至简摇摇头，“他们被长久封闭在此，所以只是想着出去。倘若出去了，想要的就不这么简单了。”

“那怎么办？”

“我知道她们生前是遭遇了什么来到这里，可不涉川并不显映人死后的事。”

此地究竟发生何事，得由它们自己来说。

可除了那个江唤云，其他的也不像能说出什么的样子。

“江唤云。”

那颗人头听唤，缓缓靠近过来。

“我可以助你离开，但你得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她应允，李至简和颜悦色，“心语三千，意无遮。”水底各处浮起点点金光，汇聚到他们四周，将几人连接起来。

虽然人头还是干巴巴地张着嘴，但心意已能接着金光传入他们耳中。

“那天我突然醒过来了，发现自己躺在湖底，我想走去湖面，才发觉已经没了身子，一靠近湖面就会一股力量被扯回去。”

见二人能听懂，人头接着说到：“我回头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那，里面的东西还活着。就是它一直拉着我，我想把它从身体里放出来，可肉身怎么也咬不烂。”

她转过头看了看，“后来，她们都醒了，可我们谁都不能离开，日日夜夜被封在这里。”

渐渐地，荧荧微光落下，她也变得口齿不清起来。

“仙人……助我……离……”

“我们走。”李至简头也不回，拉着彦时安跃出湖面。

彦时安回首向深处望去，那人头焦急地在后面追着。

它的面庞刚被透过湖面的水照亮几分，便被拉回深渊。

“怎么突然走了？”

金玉精啧啧道，“她可没说什么有用的。”

彦时安回想她的一番话，皆是他们已见识到的，确实没什么可用信息。

“天道轮回，死后她完全可以自行离开，是她强改天命留于此地，渐渐脱离天道，困于此一方之间。”

所以不是她一醒来就不能离开的。

彦时安颔首赞成，其中确实谜团重重，而且那些人里只有她一人清醒，其他的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

她突然想起，“它们身体里的究竟是何物？”

李至简犹豫道，“是人所创造的邪物，我并未见过。”

人心仅一寸，却如幻象中的赤水，晦暗叵测，从不惜以最大的恶意伤害族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