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一霎雨，天意酥群物。

沈月林如草木般在春日里汲取着养分，黎长风走时沈月林刚不用人扶，几日过去，如今沈月林已能自己走动做些闲事。

黎长风不在身边，沈月林夜里便睡不沉，昨夜的第一场春雷，让沈月林捱到天亮才闭眼，虽睡到午膳时才被江青叫醒，但午后沈月林靠着榻枕又开始犯瞌睡。

沈月林身子已经好了大半，他不愿再喝江青端来的苦涩汤药，温暖的阳光拌着春风溢进窗户，沈月林倚在窗边和困意较劲，院里的梅树只剩光秃的枝干，池里的荷花只长出了叶子，青石砖旁的泥土被昨夜的春雷惊出一层浅绿。

和风流动，沈月林手上握着的书卷啪嗒一声落在榻上，江青轻手轻脚地走近，他如今已习惯了沈月林的嗜睡，拾起落在沈月林膝边的书本，取来裘衣给他盖在身上。

沈月林额前发丝被春风吹得轻晃，春风温凉，他醒着时不让江青关窗，人愈是脆弱情绪愈是敏感，他说屋里空气太过沉闷心中会升起不安。

黎长风去翻云城已有三日，听忌无云说镇守翻云城的李将军做事墨守成规，为人不近人情，不知长风此行可会碰壁，又逢春雨连绵，长风肩上的伤可会疼得厉害，沈月林梦中忧虑，柔风抚不平他的愁容。

傍晚时天色又欲泛黄，空气中升腾起泥土的味道，梦中的愁思凝聚成高空的层云，风儿伴着沈月林每一次平稳又沉重的呼吸吹得又紧，院里的草木静默以待，没过一会儿，雨滴淅淅沥沥又落下来。

细碎的雨滴点在檐下廊前，如情人窃窃私语，如愁妇哽咽低言，夜色掺在雨水中肆意蔓延。

沈月林卧在春雨中，各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编织成梦中沈月林听不清的话，黎长风在面前扶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字地叮嘱，可沈月林听不清，黎长风说完转身向前走，沈月林双脚陷进泥里动弹不得，他着急大喊，“长风，你要同我说什么！”

黎长风不回头，身影融入夜色的一刹那，一支利箭穿透长风左肩，血液四溅，沈月林感到面前温热，长风左肩的血洞逐渐蔓延至全身，眼看他高大的身影于夜色中化为无形，沈月林抬不起脚，他朝前方跪倒，崩溃大喊，“长风！你要同我说的是什么。”

“子安。”

雨声盖过远处传来的声音，沈月林听不清，他跪在泥泞里，被困在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中，天地混沌他孤身一人，沈月林哭出声，“屹川，你要同我……”

“子安！”

沈月林醒不过来，他在梦中喃喃自语，泪水打湿鬓角的乌发，黎长风将他揽入怀中，为他蹭去眼角又欲流出的泪，心被子安断续的哭声揪得生疼，他在子安耳畔轻唤。

“子安，醒过来。”

被淋透的外袍静静地躺在地上，窗外雨声愈发紧密，黎长风左肩疼得使他几欲脱力，他坐在榻上抱着子安轻晃，发丝还在往下淌水，滴在沈月林诱人的脖颈间，沈月林被冷得一抖。

“屹……”

沈月林泣不成声，他此刻正被噩梦缠身难以挣脱。

“沈月林！醒过来！”

黎长风痛得失去理智，他发狠咬上子安的脖颈，气息紊乱，他毫无章法地噬咬着，沈月林吃痛哼出声。

意识被寻回，沈月林认出这是长风的味道，他眸中含烟带月，痴痴地看着黎长风，神志好似还陷在梦中的泥泞里。

黎长风用手指抹去子安眼角的泪，哑着声音说，“你食言了，你说过不会再让我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