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长风躺在榻上,任由思绪乱飞。
冬日里的北境气候恶劣,士兵们没有棉衣,加之粮草不足,伤药告罄,都军必然是要停下等待皇都的支援。
可半月前就派去皇都的信兵迟迟不归,这当中定是出了问题,如果皇都再不送来支援,都军攻下踏燕山必将是背水一战。
营地内安静下来,远山隐约传来狼嚎,有鸟拍打着翅膀落在帐子顶上,快要燃尽的烛芯噼啪一声爆开,疼痛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黎长风侧身骂了一句。
疲惫盖过了疼痛,他已经连月没有睡个好觉了,意识混沌,黎长风又想起了自己儿时见过的那个少年,少年坐在地上哭,面前落了一地残梅。
“你哭什么?”
少年不理,哭得伤心,黎长风欲要扶他,狂风袭卷而过,少年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枯黄的树叶漫山遍野地飞,黎长风被方才那阵风逼得一个踉跄,吃了一嘴的沙,他一连啐了好几口。
黎长风想起今日他和忌峰打了赌,若他能在日落前猎到一头鹿,忌峰就要扫一整月的堂院。
“有人吗!”黎长风大喊,他还惦记着方才的少年,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少年已不见了踪影,身后的矮树丛冬日里依然茂盛,此刻突然窸窸窣窣地响起来,黎长风猛回头,右手摸向腰间长刀,树丛里的动静越来越大,眨眼间,一头受惊的雄鹿从重叠的树影里冲出,鹿角蔓延如树根,背上的毛发在夕阳下闪着油亮的光泽。
黎长风眼睛都睁大了,他从没见过如此健硕的鹿,更别提猎到了,他盯着雄鹿挪不开眼,浑身充满了力气。
雄鹿向黎长风撞来,他撤身闪过,右手伸向背后的箭篓,呼吸间,黎长风拉弓搭箭,箭锋瞄准雄鹿的脖颈,强弓绷得咯吱狰狞,左肩突然钻心地痛,利箭脱手飞出。
山野疾退,箭锋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声向雄鹿刺去,可怜的雄鹿挣扎了几步倒在远处的悬崖边,箭身整支没入鹿的脖颈,箭尾的羽毛被血浸成了赤色。
黎长风沉浸在喜悦中,他顾不上左肩的痛意,收了弓跑向崖边。
雄鹿身下的土地暗红,夕阳下鲜艳又诡异。
黎长风拔出刺中雄鹿要害的箭,伤口处被带出汩汩鲜血,鹿颈的皮毛湿润黏腻,鹿眼圆睁,目光穿透黎长风看向天空,残阳如血铺满此刻的山谷,美丽又不真实。
黎长风活动了下肩膀,左肩阵阵刺痛,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但眼前的鹿太漂亮了,他要把它带回去,可这头鹿太过强壮,黎长风怎么使劲也拖不动。
雄鹿的伤口不停地往外冒血,越来越多,四散蔓延的血液仿佛活了般蜿蜒爬向四周,把树林都浸成了赤色,顷刻间便浸透了整个山谷。
周遭静得出奇,黎长风觉得古怪,脊背控制不住地发凉,左肩痛得愈来愈厉害。
山中大片鸟雀惊起,山谷突然开始崩塌,脚下的土地蛇行般分裂,雄鹿的身体架在越裂越深的地缝上摇摇欲坠,黎长风不想就这样放弃那头鹿,他向前跃起去捞,才发现左臂没了知觉,黎长风跌在地上,正扑在方才那头鹿的地方,身下全是血,裂隙里钻出的树根好似蛇吐的信子,扭曲着缠上黎长风的脚背。
黎长风反手去拔腰间长刀,腿上的树根越爬越多越爬越快,舔上了黎长风的后腰,刀鞘被树根缠住。
火红的太阳悬在天边,一挂血红从太阳里倾出,不等黎长风仔细去看,远处的山谷间突然涌起遮天蔽日的血潮,赤红的血潮恶鬼般咆哮着从背后刺来,黎长风身体被穿透,硬生生受下剧烈的痛。
“滚开!”
黎长风大口喘着,如远山的眉骨间尽是冷汗,他抬手在额间抹了一把,汗水灼烧着左肩的伤口,血浸透了半边里衣,睡前盖着的裘衣早已滑落,黎长风伸手去够,才发现左臂已经失去了知觉。
意识昏昏沉沉,黎长风在榻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渴,帐子外没有走动的声响,应该还没天亮,他下了榻摸黑去找书案,茶盏明明就放在案上,黎长风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刺痛铺天盖地袭卷而来,黎长风扶了个空,下一秒便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