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史诗里的、还有风灯记忆中的远古的十五六岁的人不同，她们举止活泼，思想浅显，每天除了玩还是玩。

风灯还有一些朋友是男孩。他们的情形也和这差不多。

没人显现出任何悲怆、任何异样。

似乎，拥有不止一世的记忆的人只有风灯自己。

（4）

光辉女王的神庙在兔苏河上，七座缇慕大桥中的第四座上。

神庙不大，半露天，一圈回廊被洁白廊柱支撑。

每个廊柱下都摆着镂空的多层百宝架，架子上放的不是金银宝石，而是欢喜汤、松瓜、絮莓馅饼、蓝晶莓之类的小零食。

回廊的中心有一座小小的神像，是人们想象中光辉女王的样子。

丰盈饱满，笑容可掬，赤金长发，银亮裙袍，一手拿剑，一手火炬，像战士一样威严，像母亲一样慈爱。

据说就是这位伟大而神通广大的女性率领星幔之地人们的祖先，离开天上的星河——也叫“万明渊”，来到这里，创造星幔之地并定居于上。

其实，风灯的记忆里也有一位既拿剑又拿火炬的女领主。

和神庙里的这一位不算太像。

在回忆里，那个女人确实高大干练，然而穿破破烂烂的灰裙衫和沉重的铠甲，还是个盲人。头发肮脏凌乱到看不出本来的色彩。看上去既羸弱又精壮，或许因为她既穿着铠甲拿着剑又拄着拐吧。

风灯还模模糊糊地记得她笑起来的样子。

确实和雕像刻的差不多，烂漫洋溢，热情可掬。

但她也记得那人声色俱厉的样子。

还有盛气凌人，巧言令色，阴险狡诈，看人下菜碟……诸如此类不算特别可爱的样子。

以至于风灯无法确定记忆中的女领主和神庙里的尊者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5）

有些时候，风灯会像自己安慰朋友时说的那样，做完参拜，立刻溜号。

有些时候，她会在神像前面坐很久很久。

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她甚至会对神像说话。

“安迪艾珀萨，是你吗？”

如今人们怎么叫你“光辉女王”了？

——余下的这半句，她没有问出口。

当然，神像也不会回答她。

阿莱芙，北方来的女王，安迪艾珀萨，灰色衣服的旅人。

记忆中的女领主有好几种称呼。

神像的笑貌还真有几分像她。

眉眼的具体形状像不像，风灯也说不太清楚。

她的音容笑貌只在梦幻朦胧的时候能看得最真切。

其他时候，就只剩一个模糊的、既温柔又凌厉的面部轮廓，一个灰白破败同时又生机勃勃的身形。

风灯想，或许这是因为那时的自己已经老眼昏花。

是的。

前世的她，活到年事已高，才第一次见到那位拿剑和火炬的领主。

并追随她。

迟暮的他追随年轻的女领主离开拉厄塔荒原，或许又在她的手下奔波和驰骋了十几年。

那些岁月里他见过高低悬浮、荡满苍穹的浮岛和空中原野，见过如连绵阴影般的庞大群山，见过被银色火焰守护的、拥有血红色塔楼和百柱之厅的闪火族王国。

他跟随她走了很多地方。

最后，死在异国他乡的海岛。

没能看一眼她许诺会为他们而建立的那个未来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