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事实上,洛芙诺既没有说要谈恋爱,也没明确表达好感。
是罗辛特自己将“跟我回霜天”理解成了“我要你这个人”。
但她也不敢找洛芙诺求证。
因为,那种感觉太过熟悉。
熟悉到她认为自己曾在过去的世代里听过不止一次那样的邀约。
那些邀约全都来自洛芙诺。
只有洛芙诺会用这种拙劣到理直气壮的方式求爱,
洛芙诺啊,洛芙诺。
你以为是乍见投缘,但我知道是久别重逢。
可是,这一次我只想偿还和治愈,不想谈论情和爱。
罗辛特舍不得放洛芙诺自己走。
肯定是舍不得洛芙诺唱的那首歌。
因为,罗辛特认为自己在这个春季和夏季为洛芙诺做的事情已经很多。
够多了,倾囊相授,外加鞍前马后、嘘寒问暖和煮茶烹粥。
但罗辛特不希望就这样放过洛芙诺在桃树下唱的那几句歌。
除了向她揭示洛芙诺的身份与来意之外,那些歌里似乎还有些她不知道的事。
罗辛特就这样犹豫着度过了秋天。
(2)
秋夜,罗辛特再次挎上篮子。篮子里放着发光的枫叶。
每天深夜散步回来,她都悄悄地望着洛芙诺房间的窗子。
房间窗子、帽子斗篷、人形剪影和行李箱子。
洛芙诺睡得很晚。
她的剪影会在窗纸上留很久。
她的剪影很静谧,让人心生向往。
还有。她安静聆听的样子,她灵巧的眼神和舒朗的神情,她专注的注视——让被注视的人觉得自己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东西。
还有她悄悄地对乌朗羊、漫牛和响角羊说的话语。
都令人心生向往。
然而爱情是危险的。
它让人们失去自我,一心围着对方转。
还会让另一些人陶醉在对方给予的爱和关注当中,然后迷失自我,又开始利用对方对自己的喜欢,而边无止境地索取边戏耍对方,给别人带来无尽的痛苦。
所以,罗辛特想,就和洛芙诺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即使有天洛芙诺属意别人,结眷成家,她也认了。
毕竟自己此生就是来偿还些什么的。
赎罪的人多受些痛楚和折磨也是理所应当。
那么,是不是可以作为朋友和洛芙诺一起去霜天待一段时间呢?
罗辛特不是没想过这个诱人的可能。
但她尤其不信任自己。
谁能拒绝一个整天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的美人呢?
何况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人家的主场。
银杏叶落下的时候,仿佛真的在发光。
一场焦灼滚烫的黄金雨。
银杏叶全落下的时候,洛芙诺问罗辛特,“冬天快来了。你想好了吗?”
罗辛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不要着急。”洛芙诺给了她一个眼波流转的笑意,“我会在这里逗留到来年春天。”
罗辛特猛地抬头,正撞在这个微笑里。
“你可以慢慢地慢慢地想。”
洛芙诺说。
“像雪落下一样慢。像雪下的橡果一样慢。”
罗辛特感动得无翼复言。
这也是她如此喜欢洛芙诺的原因之一。
(3)
冬季。
像雪下的橡果一样,罗辛特蛰伏着,等待着。
洛芙诺没再向她提过去霜天的事,但依然每天带着毫无保留的神色听她说话。依然每天跟在她身后问这问那。
雪地里长出了雪地珠柳。光觉灌木金黄而坚硬,像关于祖先们的史诗当中那些立下了赫赫战功的长矛。
洛芙诺砍下它们,作为新伞撑和伞骨的尝试。
罗辛特陪着她。
扛着工具包,背着热水和面饼。
洛芙诺穿红毛衣。霞羊毛里缠着栀鸟羽。红得发金。外面是白斗篷,坠垂的下摆像柔顺的菌类。
罗辛特没那么抗冻。厚厚长长的红斗篷像床被褥,已经是第三年穿它过冬了。长斗篷下还有毛料的长裙,棉衬裙,夹棉的长裤,绒毛长袜以及长靴。头发披在脸边挡风。围巾包着头顶,只能露出鼻子和眼睫毛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