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第二天,一队平平无奇的商旅来到蓝树驿站。他们当中的一个孩子,个头不高,深蓝的头发垂到脸颊边上,有不打卷不转圈的波浪弧度。他见到同龄的少年截道者就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徙倚的人?她是夷则族的。”
倾楸没有回答他。他带着不大信任的神情盯着这人看了一会,而后步步后退,撒腿就跑,跑到徙倚面前压低声音说,“有个一看就是从你家乡来的人,在到处找你。”
“别吧,”徙倚没他那么紧张,但也有些不悦,“你带我,咱们悄悄过去看看。”
雨火没听过徙倚对夷则山南的族群的不满,没养成这种同仇敌忾的情绪。她告诉那孩子,“我们有个夷则,而且跟你一样,有一天一落地就到处找夷则。”
“太好了!”这孩子往墙壁上一倚,大呼了一口能把他的胸廓拉瘪的气,“她现在忙吗?你可以帮我个忙,带我去看看她吗?”
“可以。”雨火这才显得有头脑了一些,“但你的名字是什么?你可以不说父名,因为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的母名。”
“怎么能不说呢?这不是礼节吗?”这孩子有点不情愿,“算了,我尊重你的想法。我叫淅舟,但我得报母名而不是父名,我母亲名叫津渡。你呢?”
“我叫雨火,母名烟青。”雨火也有些不情愿,“烦人,谁让你先说了。”
于是,淅舟轻易知道了徙倚绞尽脑汁也没能知道的东西。
徙倚站在走廊的拐角处,还没看到她的脸就听到了她的名字。她不记得自己在夷则山南认识名叫“淅舟”的女孩,所以她没往外走,而是探出点头。倾楸立刻走出去,从口袋里摸出个栀鸟蛋,旁若无人地大吃起来。
借助他的掩护,徙倚得以顺利窥探来者何人。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在天上跟她擦肩而过的那一位。她径直冲出去,把南境人之间庄严的互动风格忘个干净。她大步流星向前,伸出右手,像个成年截道者一样响亮大方地说,“我就是夷则族的徙倚!听说您找我?”
淅舟也没故作深沉。但她可能也没料到自己要找的人这么体面和豪爽。倾楸则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一幕。
“是的,我找您!”淅舟上前跟她握手,“我打听了好几个地方,才知道你在这里。”
徙倚感到分外骄傲,这就是他们这一族的执着与聪慧,如果真的想要找一个人,是真的会多方收集信息、不找到不罢休的。当然,这种品质她发挥得不如淅舟,那是因为她早就不像一个夷则族人了。
为掩饰羞愧,她问,“人海茫茫,这都能打听到!你是从哪问到的,淅舟?”
“向商旅们打听的。”淅舟回答,“我问他们是否在山南的不是军队的场合见过一个年轻的夷则,和我差不多年纪。他们告诉我你在蓝树驿站,是个截道者。我想了想,觉得确实是你会选的职业,就找来了。”
倾楸很生徙倚的气,但还是慢悠悠地踱过来,“对,她就选这个。她适合当截道者,在这里也做得很出色。你是她的老朋友,但你很可能根本就不了解这一点。”
他个头比十二岁时还高,居高临下地看着淅舟,当真像模像样的。淅舟摸了摸脑袋,并未感到被冒犯,只是困惑,“不……还不能算老朋友。”
“那你就更无权干涉了。”倾楸傲慢、威严地说,“截道者也是值得骄傲的职业,一点也不比战士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