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步就是把透明的有银色花藤装饰的手套拉过臂肘了。江葭让徙倚自己戴手套,而她走进占地狭小却五内俱全的衣橱拉上了帘子。徙倚回到窗帘边却找不到暖岩,雨火坏笑着撩了一下光秃秃的肩膀上的深红卷发,“你刚才玩了那么久,现在还没轮到你。”
“我收拾得快又不是我的错。”徙倚平静地说,“还我石头。”
“石头没有了!”雨火兴奋地说,“被我吃下去了!”
在打扮起来以前,徙倚还在许愿自己除了今年舞乐节以外之后再也不用吃这种苦。而现在,她煞有介事地认为自己的言行要与这身行头相配。她作出成熟稳重的样子,“还给我吧,雨火。这样我就可以玩石头给你看,我发现了一些很美的光景。如果咱们一直吵架的话,就谁也看不到了。趁江葭在给自己梳妆——”
“梳妆完了,”江葭拉开帘子,从衣橱的阴影里朝她们款款走来,“咱们出去吧。”
她们看见她的裙子上有淡粉也有水绿。雨火刚嘲笑了一句“你这是什么配色”就睁大了眼睛。穿上这条裙子之前江葭是个散漫活泼的少年,而现在她化身为一座拥有许多风花雾露的永恒森林。她像一首浪漫诗歌一样来到她们面前,金棕色的眼睛像一颗星星一样在松散的金发下闪烁了一下。她用细雨涟漪的声音说了这么句傻话,“小孩们,我说过谁也别想看我失手。”
于是,尽管她今晚如此美,徙倚还是沿袭了自己近一年前见到她时的最初印象——沉默含笑时风姿绰约,一旦出声就崩乱得彻头彻尾。
徙倚打扮好之后,雨火就死皮赖脸地紧贴着她。现在雨火像扔垃圾一样把她抛在身后,半步不落地紧挽江葭的胳膊。她穿江葭去年舞乐节时置办的白裙子,裙摆是介于油菜花和金蔷薇之间的那种黄。徙倚能想象到,江葭穿着这条裙子时如麦穗精灵一样明亮活泼,可它在雨火身上就像荒之焰火,亮白金红,跃动不休。徙倚没穿江葭的旧裙子,当然是因为她的气质和江葭的衣服一点都不搭调。
舞乐节晚宴和集会的地点都在北方兔苏地与屏障树林交汇的地方,一半是平地,一半是森林景致。宴会长桌摆在森林里,三排,没有桌布。平时驿站的伙食就很丰盛,所以此刻的菜肴也就不显得有多令人惊艳了。热闹的是兔苏地上的舞蹈区域,成年的截道者和旅人都在那儿狂欢,砸白鸦鼓的和摇吉他、摇芜菁琴的陪着他们,也有人边奏乐边旋舞。
雨火和徙倚对那边一点兴趣也没有,不只因为个性,也因为她们没到年龄不能跳舞,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们在屏障树林里守着宴会桌,饱餐后就一棵树一棵树地绕着漫步。徙倚特意走得离江葭和雨火远几步,这样她就可以欣赏她们的衣裙被夜风荡起又在宴会桌的长灯照耀下现出来的纹理了。轻纱曼缎,重叠折返时拥有如烟的重影。
即使她吃饱了,但烤肉和香果味的夜风仍让她流口水。她又想起了山南的夷则小孩们和那天与她擦肩而过的族人。他们知道就在不远的地方,还有这种生活方式吗?
赤沙发现了她们,也将她刚刚开始的沉思掐断。老人家停下脚步,在明亮朦胧的灯光中打量了好一会儿,“是你们三个啊!我都认不出了!”
江葭和雨火在沉寂牧人的蓝叶和银叶下回头,和老妇人打招呼。赤沙往她们这儿走了几步,“怎么不去跳舞?打扮得这么漂亮,就为了蹲这说悄悄话?”
江葭傻笑起来,雨火理直气壮地点点头。徙倚忽然想起,江葭其实是对跳舞感兴趣的,今晚刚来到这儿她就在张望舞者们。她只不过是留在树林里陪两个伙伴而已。
“那可不行,”赤沙撅了一下坚毅的薄嘴唇,“我得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小嫩毛毛长成了漂亮的年轻人。雨火和徙倚不愿的话我就不勉强了,江葭,你快过来跳舞!”
江葭傻笑得更厉害,左右看看徙倚和雨火,先摇头后点头又摇头。雨火使劲推了她一下,“你快去吧!你以为这是悄悄话节吗?这是舞乐节!快去!”
江葭欢天喜地地跟着赤沙走了。徙倚和雨火一整个晚上也没有走出去给别人看她们的衣裙和妆发。她们蹲在沉寂牧人的阴影里玩弹石子和折树根,直到舞乐节庆典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