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之心。”徙倚立刻回答,像烟河一样沉着严肃,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姑娘轻轻地推一下她的后脖颈,弯眉带笑,眼睛像风吹水光一样亮晃,“太急啦。你让我们多猜会儿才好!”
老头从光滑如镜的长木凳上滚下来,圆瓢绿叶扣在一边。
方才他懒洋洋、醉醺醺,这会儿他喜笑颜开。
“贤者之心派来的?”他挨到徙倚面前打量,“你十四岁了?你从哪儿来?”
“十二岁。”徙倚回答,“夷则山南坡来。父名白晖。”
这是那个年代自报家门的习俗。徙倚和烟河都是女孩,女孩应自报母名,但更年长的烟河占去报母名的资格,她就得报父名了。
“白晖……我没听过。”老头眯缝着眼,往天花板上斜一下,又打量徙倚,“但你长得眼熟。你认识烟河不?”
“她是我长姊。”徙倚答。
“烟河的妹妹!”金发姑娘跳到他们两中间,使劲往她脸上瞧,好像想看出点跟熟人相似的特征。
那老头点点下巴,箍起嘴唇,“噢,烟河的妹妹。南边的夷则,怪不得,十二岁就和个大人一样!”
“莱尔达人长得显老成。”徙倚谦逊地附和。
这话却引得金发姑娘再次不满地推她的脖颈,也惹起老头皱眉,“什么莱尔达人不莱尔达人!这儿是星幔之地,不是万明渊!”
“我叫江葭,桑露是我的母名。”金发姑娘也不再开玩笑了,像逐字背诵一样说,“我是从河那边的鸥隐过来的。”
“我的名字是霜旦。我的父名是九澜。我也是鸥隐的人类。”老头说。
他若有所思地愣一会儿,“你能来蓝树驿站,可真是太好。愿到这儿工作的人不多。鸥隐和暝荒都有驿站,那里离荒之烟火更近,更亮、更暖,孩子和大人多半都往那些地方走了。你为啥不去打仗?和你姐姐烟河一样?”
“年龄不够,当不了兵。”徙倚沉着地回答,“烟河的朋友介绍我来这里。他告诉我这里都有什么工作,我觉得能做,就来了。在老家我学过种树和放牧。”
“这里伙食最好。”霜旦扬起手,大拇指冲着隔壁,“厅堂里在办宴会,因为今晚又有很多做生意的和赶路的歇这儿了。每当这种时候,咱也跟着吃吃喝喝,填满嗓子眼儿。”
“在驿站工作,除了种菜收菜,就是要为他们服务。”江葭将双手背到身后,继续背诵,“照顾人,照顾座驾兽。给人送饭送热水,给座驾兽添饲料。烧好人的洗澡水,打水刷羊,把时音鸟和烟烛鸟带到大沙坑边上洗沙浴。”
“记录他们的行李,收拾商人们的货物,看管妥当!”霜旦补充道,又砸了一下江葭的后脑勺,“而你呢,姑娘,这些活儿今晚你一样都没干。”
“你也没干!”江葭笑出声,“你喝蒲苍新酒,兑着大东边来的火雀酒,一大杯又一大杯,我全看见了!”
“你们都不要做活了。”徙倚说,“听说你们工作很忙。今天你们难得一歇,我来做事吧。”
“你也别干。”江葭很快地朝她挤一下左眼,“在这边帮工的小孩们,今晚回家的回家,追栀鸟的追栀鸟。你刚来这没什么伴儿,就过来跟吃的作伴。”
徙倚觉不出一丝饥饿。
她打量矮厅,思索整个驿站的构造,对正在举办宴会的厅堂毫无兴趣。
她停顿一下,保持低沉语调,“我可不可以先看一眼睡觉的地方?”
霜旦站起来,腿脚有点摇晃,“好,我带你四处走走。”
“走?你连站都站不稳。”江葭嬉笑,“老醉鬼,你在这应门,我带她吧。”
霜旦连走两步证明自己没醉太厉害,可他忽然望着门口,“啊嘿,烟河!”
烟河站在门口,高瘦修长,斗篷宽松低垂,齐颈短卷发的影子落在脸上。
她走上前用拳背顶顶老人家的肩,“霜旦大爷。”
“吃饭还是住下啊?”霜旦先是脱口而出,而后一拍脑门,“呸,都不是。你是来送你妹妹的。她刚才告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