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池晋几乎没合眼。
残月西沉,窗棂外透进一缕青灰色天光。
池晋将手中绞了第三遍的湿帕子轻轻覆在秦愿汗湿的额角,指尖触到那截白玉似的颈子时,忽觉有细碎电流窜过指腹。
昨夜信香交融的余韵仍在血液里翻涌,她慌忙蜷起手指,却见昏迷中的秦愿无意识蹭了蹭她的掌心。
清雅的小铃兰仿佛就在鼻尖,要是能贴贴就好了。
望着秦愿羽睫投在苍白面容上的暗影,她鬼使神差地俯身——却在鼻尖即将触到那人鬓角的刹那,被院中骤然响起的鸡鸣惊退。
池晋骤然清醒,耳尖烧得通红,暗骂一声:“你不要做个登徒子啊!”
榻上人忽然发出细微嘤咛,她忙倾身去看,却见秦愿只是翻了个身,棉被滑落处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肩头,几点红痕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昨夜被迫标记时的旖旎画面又撞进脑海,直到张大夫再来把脉时,池晋仍觉后颈腺体突突直跳。
“嗯不错,脉象更加平和了,带她回去修养吧。”
他这每日上门的病人人来人往,也不是个养病的地方。
池晋轻舒一口气,“那就好,昨夜多亏您了。”
她好生感谢了一番张大夫,给足了诊金。
池晋带上一大包药材,脚步匆匆地先回家套上马车,然后再将秦愿接上。
马车上铺着一层厚实的棉被,池晋用宽大的外袍将秦愿裹成粽子,俯身时又瞥见秦愿衣襟下未遮全的咬痕。
她下口有这么重吗?
池晋连忙拉起被子遮住,生怕自己再看到些不该看的。
池昭抱着当归迎出来时,正撞见二姐将怀中人往床榻安置。
当归见到母亲,踮脚要往榻上扑,却被池晋拎着后领抱了起来:“母亲睡着了,当归不要去打扰母亲好吗?”
池昭着急问道:“二姐昨夜带嫂子去哪了?嫂子怎么病成了这样?”
池晋仔细替秦愿掖好被角,一想起昨夜,面色有些不自然,放下当归,她背过身去整理药材,“没去哪,就是院子后面的林子,只是昨夜风太大,不小心着了凉。”
池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约会也不找个好地方,大晚上去林子里吹风。
佛堂檀香缭绕,池母手中念珠转得飞快。
池晋推门而入时,正听见母亲在菩萨跟前念叨:“求菩萨保佑......”
那些年池母和孩子被池父家暴后,她也是只一味地念经烧香,仿佛如此这般,生活就会好起来一样。
池晋对此既可笑又无奈,她盯着佛龛上垂目慈悲的菩萨,无甚恭敬地随手上了柱香,青烟袅袅中,问道:“母亲,您昨夜和娘子都说了些什么?”
毕竟是母亲,池晋的面色缓和了几分,身上的冷意收敛些许。
池母捏紧了手中的串珠,见到秦愿病弱不醒本就愧疚的她,被女儿这么一问,更是心虚后悔。
她叹了口气,“我,我就是与她提了一下村中的流言,哪知......唉!晋儿,母亲也是一片好心。”
随后池母将昨日是如何碰见王婶子及王婶子是怎么“诚恳”道歉的一一道出。
“晋儿啊,自古名节为重,那王妹子也是热心肠,只是,谁也没想到愿儿那般刚强,才弄成这样......”
池晋越听越不耐,心头火起,忍不住打断母亲:“且不说这些皆是子虚乌有的谣言,便是那张三郎真私心爱慕人妻,又与秦愿何干?”
“母亲,天下间岂有发生恶事,不罪罪人,反去归咎受害者不慎重其行的道理?”
“我,我也没有责怪她啊。”池母心中有些不高兴了,自古以来,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圣人都言:教令不出闺门,事在馈食之间而已矣。是故女及日乎闺门之内,不百里而奔丧,事无擅为,行无独成,参知而后动,可验而后言。昼不游庭,夜行以火,所以正妇德也。
为人妇就该在守在院墙之内,不做抛头露面的伤风败俗之举。
秦愿惹得闲汉觊觎,流言传遍村中,她作为婆母,只是言辞委婉地提点了一句,有何错之?
女儿竟然这样来指责她!
这些圣人言若让池晋听见,她定会大骂一句:狗屁!
尽是掌权者洗脑弱势群体的糟粕话术!
“晋儿,她既为人妇,洁身自好不是理所应当?我自问待她足够真心,从未打骂欺辱过,只是一句提点而已,值得你大动干戈吗?”池母也难受,说着便开始抹起眼泪,“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从前你那般孝顺......”
池母一哭,池晋便是有再多的道理也说不出来。
对于池家三姐妹,池母确实不愧为慈母心肠。
这时代的人被各种圣人言所规训,所有人都在条框之下行事,只要逾矩便被扣上大逆不道的帽子。
池晋无法去苛责池母观念老旧,什么样的土壤长什么样的苗,她只能无奈地软下语气劝慰母亲。
大不了日后她顶在前方,少让她与秦愿接触就是。
只是那王婶子,池晋却是打定主意要给她一个教训!
先撩者贱。
王家人三番四次出手招惹,真当她不会动手?
池晋可不是吃哑巴亏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