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椅慢悠悠地晃,一旁老旧的台式电风扇嘎吱嘎吱响,郁燃手里的笔划过纸张,沙沙簌簌的。
像是梦里偷来的惬意。
自从那天医院醒来后,郁燃不知道第多少次感叹。
幸好,幸好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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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郊高尔夫俱乐部有仙湖和森林两个类型的球场,郁燃开着球车来来回回地转,每个球场的形状位置和球洞的坡度距离,他全都仔仔细细地在脑子里绘制了一遍又一遍。
这么多年的黑暗,对他来说脑子比笔更好使。
结束这天的工作后,他又回了筒子楼。
其实也没什么事,郁燃在云家没什么东西要拿,回去主要是想看看他们花钱的进度,他怕云瑞华和陈宏胆小,拿着一张能刷几百万的卡也不敢使劲花。
到地方郁燃就知道自己多虑了,这两口子乍然暴富,暴发户的做派藏都藏不住。
郁燃恰好在路口遇到刚购物回来的云瑞华,穿了条新裙子,背着五万多的香奶奶,手里大包小包拎着奢侈品购物袋。
带了一套vca的四叶草,踩了双细高跟走得摇摇晃晃。
“怎么破鞋,”云瑞华两脚一蹬直接在路口甩掉高跟鞋,“这么贵还这么难穿,脚后跟都给我磨破了。”
她虽然一身贵妇打扮,但皮肤粗糙举止粗鲁,反而显得不伦不类。
就她手里那堆大小购物袋,郁燃简单估算了下也有十几万。
他没打算和云瑞华打招呼,也没往里走。
倒是云瑞华走到院门口,被和邻居们吹牛的范雯叫住:“哟,瑞华回来了呀。”
范雯从自家小卖部的玻璃柜台后面走出来,径直摸向云瑞华肩上的包:“你这包哪儿买的,多少钱,我看做得还怪真的。”
“别瞎摸!”云瑞华紧张兮兮地拍开范雯,心疼地把她摸过的地方擦了又擦,“什么怪真的,本来就是真的!”
其他人闻言笑起来:“你吹牛也不打草稿,你家几个钱买得起这些名牌。假的就是假的,我们又不笑话你。”
云瑞华仰着脖子,像一只得意洋洋的母鸡:“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穷酸。”
她翻着白眼,把包和首饰挨个从众人眼前晃过去:“都仔细看看吧,你们这辈子也就见得到这么一回真名牌。”
大家半信半疑凑过去,范雯突然抬头看向云瑞华身后:“小叶回来啦。”
“范姨。”郁燃打了声招呼,叫了云瑞华一声:“妈,你们在干什么?”
云瑞华一惊,看到郁燃首先就是心虚,下意识把购物袋藏到身后。
范雯:“我们在看你妈买的名牌。”
“名牌?”郁燃看向云瑞华,后者矢口否认,“不是。”
所有人都看着她。
云瑞华干笑了下,想转移话题:“怎么回来也不先打个电话。”
郁燃跟听不懂似的:“以前回来,也没让我打过电话啊。”
云瑞华小声:“这跟以前能一样吗?”
郁燃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云瑞华正要让郁燃赶紧回家,范雯不爽了,“一会儿真的一会儿假的,你逗我们玩呢?”
当然是真的!云瑞华在心里咆哮,但郁燃在,她不能把发票甩到范雯脸上。
见郁燃看着她,咬牙道:“你管得着吗?”
“妈,”郁燃随意扫了两眼她身上的首饰,略显疑惑,“我看你这些不像是假——”
“假的!”云瑞华斩钉截铁,“都是假的,这些都是我刚才路过一个十元摊买的!我哪有钱买真的呀,就是看做工还可以,买来装装样子。”
范雯几人嘲笑道:“癞蛤蟆插鸡毛,装什么大尾巴狼。”
云瑞华牙都咬碎了,不想搭理她们,带着郁燃就要走,被众人七手八脚拦住。
有翻她购物袋的,也有扒她包的,云瑞华惊呼:“你们干什么!”
“瑞华十块钱的东西你不会这么小气吧?这包我还挺喜欢的,我加五块,你卖给我呗。”
“诶这个项链我觉得还蛮好的,给我戴戴看。”
“哎呀,这条丝巾好看。”
就连她手上的高跟鞋都被扒拉走了,一群人劫匪似的,喜洋洋地在旁边上身展示,很快就散了。
云瑞华被塞了一口袋的旧钞票,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这是抢劫,我要报警!”
“妈,十块钱的东西,警察不会立案的。”郁燃在她旁边,轻声道,“还是,这些东西不止十块?”
对上他的眼睛,云瑞华浑身寒毛一立,咬牙道:“十块钱的东西,她们要就拿去好了。”
即使范雯等人分辨不出所谓的名牌真假,她们也有一双识货的眼睛,东西好还是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
谁都知道这是一个拙劣的谎言。
但从云瑞华取出卡里的第一笔钱开始,她就没了自由离开牌桌的权利。
唇角带笑的少年,一张森白的脸,莫名慑人。
这一刻,看着郁燃,云瑞华突然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