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中的,崔黛归心头打颤。
直觉告诉她,不能在此刻向他提要求。
她红着眼眶,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杏眸若春水微漾,“先生,我一片真心,先生何必如此伤我?”
顾晏紧紧盯着她,目光有如残阳下嗜血的刃,冷硬而放肆地钻进她眼中,固执地片片剖开,丝丝辨认。
要寻出哪怕一丁点的伪装。
可没有。
她的眼中,的确盛满委屈。
崔黛归本是为了装得可怜些。
可这一装,心中却反而莫名涌上一阵无力的酸涩,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本以为顾晏扣着李则是有意隐瞒,她定能拖一拖,靠着前世的契机救关边月出来。
谁知仅仅过去一夜,便满城风雨。
在张清然面前不过强装镇定罢了。
再如何震惊朝野的大案,她同关边月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小蝼蚁。
生死之间,不过帝王一念。
这一刻,面对顾晏冷冷的目光,她竟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
她若是崔御鸾便好了。
至少有顾晏的喜欢,她就可以靠着这一点的喜欢,求得他的帮助。
哪怕无耻,有用就行。
可她不是。
她同关边月,都只能靠着如此蠢笨的她,孤注一掷,将性命赌上。
“有心思做这些,不如想一想你那位好夫婿。”
见她脸上渐渐添上一抹愁绪,顾晏莫名烦躁起来,“我还不至于背信弃义。”
这话没头没尾的,崔黛归先是一怔,而后才明白过来。
细细想来,确实顾晏没有出尔反尔的必要,那......
当真是李慎泄露关边月之事?
崔黛归从未怀疑过李慎。
从前世到现在,李慎从未害过她,甚至这一次也是李慎带她出宫去看关边月。
他又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呢?
“是不是弄错了,六殿下何需如此?”
话一出口顾晏就蹙了眉,崔黛归早已摸清了他的脾性,又忙改口道:“多谢先生提醒。唉,我若是缺了先生,该如何是好?”
顾晏简直被她的满口胡言气笑了。
“你上有亲父,下有夫婿。”
说到这顾晏一顿,抬眸凝视她,目光沉沉。
“如何......缺不得我?”
话音淡淡,捏住崔黛归肩膀的手却倏地收紧几分,惹得她吃痛皱眉。
崔黛归不过是鬼话说惯了,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会较真。
面上不禁一怔,有些讪讪。
“罢了。”
顾晏忽然放开她,“回去罢。”
崔黛归一头雾水的来,又莫名其妙的回去。
然而走到半路时,却感到头有些晕。
她摸了摸额头,并未发热。
难道是昨晚没睡好?
琳琅馆中。
自崔黛归走后,顾晏再也看不进奏疏。
他一把合上,端起茶放在嘴边浅啜一口,眉间顿时一皱。
“来人。”
小太监进门后,顾晏淡淡吩咐,“换茶。”
小太监领命而去,却在踏出门时咦了声,多嘴道:“大人喜兰香?馆中新到了小兰花茶,可要换成这个?”
顾晏摆摆手,随他去。
片刻之后,小太监端着茶进门,见这位大人饮过一口神情不见舒展,生怕他怪罪。
赔笑道:“今日大人这里的香重了些,盖过茶香,自然喝什么都不得味。”
顾晏一怔,“什么香?”
小太监指了指外边,“想必是大人在这屋子待得久了,习以为常。方才奴婢一进门就闻到了,这香,倒是勾人呢。”
“昨晚有谁进来过?”
顾晏忽而问道。
小太监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好像哪个宫的宫女姐姐来取过颜料?她没称娘娘,应是哪位公主......”
话未说完,却听门扇哐的一声。
抬头一看,顾大人已经不见了。
宫道上,崔黛归只觉越发头重脚轻,走在路上像踏在云中,软绵绵的触不到底。
正想靠路边歇一歇,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恍惚中一抬眼,竟是陆徽之。
“崔姑娘?”
陆徽之见她双颊生晕瞧着像发热,想上前去把脉,“方才在先蚕坛上远远瞧见姑娘似乎身子不适,我看看。”
他今日未着官袍,一身暗红色的布衫也有些凌乱,额上布着细密的汗珠,说话时气息急促。
显是一路小跑而来。
不知是身子虚浮无力,还是见到陆徽之心中泛起涟漪,崔黛归腿一软,瘫软在他怀里。
耳边传来砰砰的心跳声,脸颊贴在陆徽之微热的胸膛,崔黛归却觉躺在一块上好的凉玉上,舒服地发出一声嘤咛。
犹觉薄薄春衫碍事,她伸出手去,想要触上裸露在胸襟之上的那片软玉,汲取更多的凉爽。
木樨香瞬间盈满鼻尖,陆徽之一瞬怔在道旁。
任怀中女郎如何沿着自己胸膛攀折而上,却伸不出手来推开。
心跳越来越快,快得他都能听见,能看见......
看见怀中女郎微微仰头时,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秀颈,越发修长,像是交颈求欢的鸟儿。
姿态柔弱,曲线优美,引人入胜。
他目光一震,豁然抬头,想要避开这香且艳的一幕。
不料见到前方宫道之上,匆匆疾行而来,满面铁青的顾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