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来到九月初三。
晚上,殿前当值的武将差不多也该换班了,换上来的士兵续了口酽茶,打着哈欠,铠甲鱼鳞般反着光。忽然一人一马倏然赶至,马上人勒住马笼头,前蹄离地,一声长啸打破了寂静月色。
几个人陡然惊醒,一看是聂柯,他翻身下马,手里是潜渊卫的令牌,“潜渊卫聂柯,有事要面见圣上,西川紧急军情!”
大殿内,李昇正喝安神药,用来缓解近日疲惫,一看聂柯终于抵达,便着急唤聂柯进来。
聂柯风尘仆仆,他不辱使命,终于查到了点儿东西,现在匍匐在地,抬眼一看,皇帝跟前儿的除了黄枝就是柳度。
“陛下,臣走访蜀中,和建宁王的言辞对比了一下,其中建宁王提到的匪患,完全是子虚乌有……”聂柯有些紧张,因为他看皇帝眼神有点不大对劲,于是换了措辞,“也不是子虚乌有,就是没那么严重,也和温相没有关系。”
“什么意思?”李昇不耐烦问。
“建宁王本来七月就能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拖延了一个月。”聂柯心跳得极快,柳度明面上是中郎将,背地里执掌潜渊卫,一个是他主上,一个是主上的主上,偏一个个都不好拿捏,还不如去负责温兰殊的安全。
“西川节度使怎么说?”李昇又问。
“节帅说,没办法的事,西川也只能好吃好喝养着,生怕违逆了建宁王的意思。”聂柯低头,尽量避免和李昇的对视,同时额头上汗涔涔的。
“原来如此。以前藩镇外出作战,供给全由朝廷出,他们能拖就拖,有时候一个月前进不了寸步!”李昇气得怒拍桌案,关键是权从熙已经和平戎军彻底绑定,这支兵马外出花钱不说,回来也要赏赐。
他比对着户部的帐,根本不够填饱桓兴业报上来的。现在别说削藩了,你还没打魏博,就已经被平戎军啃得骨头架子都不剩了。
“郡公,你觉得该怎么办?”
柳度义正词严,“要削兵权,但是建宁王不一定配合,而且建宁王是功臣,那个位子无论是谁来都无法服众。”
李昇在心里骂了几句,当皇帝当成这副模样,天天拆东墙补西墙。
“而且,京师彻查田税,又因为洪灾,于财赋上又少了一笔。”柳度说话不徐不疾的,“如果因此加征江淮的税收,容易引起江淮民变。”
“我说权从熙怎么有马球场,又怎么宴请大半个京师,培植了那么多党羽。”李昇冷笑,“你找小殊过来,我要和他商量一下建宁王的事儿。”
聂柯松了口气领命,掉头就走,李昇蓦然喊住了他,“萧遥的字,是长遐吧?”
聂柯马上回过头来跪在地上,“啊……是的,陛下也要找他么?”
“他是你之前的主司吧。”
“是的,陛下。”
李昇转了转眼珠子,“没什么,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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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兰殊进入内宫,迎面遇见了柳度。二人颔首行礼,温兰殊想起之前还欠人家的人情,没来得及道谢,“上次在建宁王府,多谢郡公出手相助。”
柳度想了想,不如给温兰殊一个人情,“温侍御是和铁将军不睦么?”
为何问这样的问题?温兰殊想了想,那铁关河好像确实不大喜欢自己,也是遇见铁关河后,才骤然爆发丹毒,至于权随珠,倒像是来帮自己的,“我之前并未见过他,怎么了?”
“以后小心些。”柳度说罢,抬脚欲走。
“多谢郡公。”
柳度走出去没几步就又回来,“温侍御明日中午有空么?”
“有……有啊,怎么了?”
“你家婢女的东西落我这儿了,我明日登门拜访吧。”柳度道。
“啊?你直接给我就好了,我转交……”
柳度表情不自然,“我亲自去吧。”
“哪能劳烦郡公你呢。”温兰殊很客气,“我去你家拿回来……”
柳度慌慌张张,“我明日去你家,就这样说定了。”
温兰殊扭头对聂柯说,“我家很好玩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喜欢来?我已经给几个小孩辅导了好久的五经了。”
聂柯:“说不定不是为了拜访,是为了某个人呢。”
“谁啊,萧遥吗?”温兰殊仔细回想,确实,萧遥和柳度说过几次话,估计是想着下朝一起走,刚巧能路过他家。
聂柯:“……”
“不行,这怎么可以呢,劳烦人家郡公,而且红红还让他破费过,我要不明日散朝亲自找他,跟着去他家吧。”
聂柯有时候真的挺无助的,“主子您别掺合,就让他来吧。”
温兰殊不悦,“没大没小的,怎么能劳烦人家呢?你以后这样做事,会被人说没眼力见儿的。”
到底是谁没眼力见儿啊喂!
不过温兰殊遇到柳度后,大致放心了,今晚李昇应该不是胡来,多半是为了国事。现如今他是侍御史,往上走要么是翰林学士,要么就是六部,反正李昇不可能让他外放做官,能多接触点儿国事也好。
乾极殿内李昇走来走去,他很紧张,尽管他心知自己叫温兰殊完全是为了政务,不过之前几次逾矩的举动,都让温兰殊有点怕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