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度挑了挑眉,这是干什么?温兰殊不是家教甚严么?怎么还主动要玩樗蒲?
他自小丧父袭爵,所以家里管他的人不多,也就几个叔叔,逢年过节劝一劝,不过少年人嘛,过早得到了一切,反而想找点刺激,纸醉金迷不过是最无聊的消遣,百万钱他都敢放上牌桌。
因为他觉得有意思。
温兰殊毕竟不同,之前京城世家的宴席,这人罕少出席,更没听说喜欢喝酒、樗蒲,玩的是君子乐器,吟诗作赋,就连平时的爱好也应该只有下棋或者投壶、曲水流觞,挥麈闲谈。
不过人总是喜欢看人犯禁,柳度来了兴趣,一改刚刚的倦怠,整理着棋盘上的棋子和用来投的樗蒲。
樗蒲的盘子上,有一百二十个点位,根据掷出色彩的不同,棋子可以前进相对应的点数。
五枚樗蒲,每枚只有两面,一面黑一面白,其中有两枚画了黑犊、白雉。“贵采”概率小,可进的点数多,其中“卢”是全黑,“雉”是两个白雉面朝上,剩下的全是黑面。
这两个概率最小,能走的点数最多,赌徒常常呼卢喝雉,就是这个道理。
每个人有四匹马,最终的获胜条件是,四匹马全部到达代表结束的点位。
在这过程中,如果自己的马越过对方的马,就能把对方的马打回原点,而马前进到固定点位会被困住,这就是“坑”。
马要出坑,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掷出概率极小的“卢”、“雉”等“贵采”,否则就会被一直困住无法前进。
所以说,樗蒲能不能赢,除了看博弈者的运算和分配,就看命。
命好,掷出同花色的“卢”、“雉”,输赢就在一瞬间。
红线坐到一边,船在水面上缓缓行驶,绕过池中小台,又入藕花深处。群鸟惊飞,落下几片白翮羽。
柳度准备得差不多,“你知道怎么玩吧?”言外之意就是不用我教吧。
温兰殊知道樗蒲的打法,就是很少主动玩而已,秉持着“这玩意儿会了规则不就是会玩”的道理,他硬着头皮上了。
棋局开始,两个人的马都在起点,正当温兰殊准备将樗蒲放进木筒进而晃动的时候,柳度竖起掌刀,“总得设置个彩头吧,钱或宝物什么的,都可以。”
“哦哟,郡公你什么都有了,还缺我的随身物品么?”温兰殊打趣道。
“玩樗蒲不设置彩头反而没个意思。”柳度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其实输赢在柳度看来没那么重要,这人拥有的太多,过早拥有一切,整个人显现出与年纪不相符的餍足,也因此对很多东西提不起兴趣,或许樗蒲的彩头算是一种“有意思的东西”。
等柳度率先把钱作为彩头放到一边后,温兰殊解下自己的钱袋子,“那就这点钱吧。”
“这是你所有的钱了,你输了不后悔么?”柳度漠然问,“孤注一掷,不大可取。”
“没关系,总不能跟郡公你差太多。”温兰殊心想我可真是打肿脸充胖子,谁知道你柳度这么有钱啊!
柳度不置可否,和温兰殊开始第一场对弈。
这一局几乎是没有悬念,柳度的马遥遥领先,又能在温兰殊想要冲上去的时候,用后面的马把温兰殊的马打下来,最后柳度的马两两成对,高歌猛进,一骑绝尘。
温兰殊看着自己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不禁叹了口气,他估计是真不擅长樗蒲,以及任何游戏,规则总是看起来简单,但要是达到可以利用规则得偿所愿的水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温兰殊环顾四周,他们这会儿已经到了池正中央的石鲸旁,要是回去肯定得再喊个艄夫,但是他的钱已经全输给柳度了!
柳度依旧是不惊不喜,确实,柳度不需要这些钱,可是愿赌服输,谁能后悔呢?温兰殊真恨自己没自知之明,这下输光啦!
“再来一局。”温兰殊从腰间解下蜀绣的香囊,里面装有大慈恩寺求来的舍利,可以说是无价之宝,“赢了钱归我,输了这个归你。”
一旁躺着的人挪开斗笠,偷瞟了他两眼。
温兰殊不怎么信奉佛门,不过把人家高僧的舍利当彩头,到底是罪过罪过……
“温公子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来吧,来最后一局。”温兰殊摩拳擦掌,已经想好了如何运用刚刚学会的技巧,然后战胜柳度,获得回去的钱财!
这一局也没什么意外,在温兰殊目瞪口呆中,柳度把温兰殊即将到达的三匹马齐齐打回原点,温兰殊快崩溃了,我那么大三匹马,我囫囵三匹马,辛辛苦苦往前走,只不过陷在坑里,怎么就遇见这杀千刀的柳度的马呢?
温兰殊的心拔凉,眼睛也瞪得很大,没注意到一旁躺着的人轻轻笑了声。
“这……这……”温兰殊扶额,手已经没了力气,不过愿赌服输,他不会死皮赖脸要回来的。
可是没钱怎么找人划船回去啊!
温兰殊找不到法子,看周围的游船,刚好有一个熟知的人路过,“温秀川!你快来赎我啊!快来啊!”
柳度:“……”
红线:“……”
温秀川正和朋友饮酒作乐呢,一阵风吹过,找了半天没找到谁在找自己,茫然四顾,“谁,谁啊,谁喊我?”
温兰殊:“你快来赎你哥!”
温秀川是温兰殊的堂弟,一手樗蒲打出了花,以往逢年过节温兰殊总绕着他走,无他,只要跟这货一起玩,大年初一能把压岁钱全输完,妈的,比柳度还离谱,一点情面也不讲。
现在温秀川也在,要是这便宜弟弟能派上用场,也不枉他被骗的那几万钱啊!
红线有点觉得丢人了,“你别喊了,我来吧。”
“你?开什么玩笑!你要是输了,咱俩就彻底回不去了,到时候你跟我竞游昆明池,提前过端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