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虑重心里其实一直有个疑惑,谢将军两人似乎很容易信任他,连佛不知这等要命的事都肯大咧咧地跟他讲。姚大夫是捡了谢白一命,以当时的情形不得不信;秋叶自小长在谢白身侧,连她都不信,那就更没有人了。那他呢?硬要说情分,孙虑重其实也就只是在六年前谢将军南下剿匪的时候因缘际会和虎狼军共走了一程。
他是医治过谢白秋叶两人,不过当时虎狼有随军的军医,那点小病小痛还真算不了什么。谢将军早已成名,救治这等贵人,能轮得到孙大夫还是因为赶巧和及时罢了。
但谢将军好像很容易把他当自己人——是因为病人天生对大夫的信任感吗?
谢白胸口的箭伤早已长得齐整,也就是因为佛不知反复导致肉身脆弱,血肉翻了几回,如今皮肉上的伤口才显得可怖,当时情形大概十分凶险。可说句不地道的,哪位成名的将军身上不是遍布创口伤疤?
受伤对于这些打仗吃饭的将军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将军们上阵时也身着甲胄和护心镜,可这两箭当胸穿过,一箭接连一箭,谢将军就这么定定地站着,叫人家接连穿破他的护心厚甲?
再加上秋叶那个遮遮掩掩的态度,孙虑重想,要么是谢将军自己很相熟的人,要么,就是虎狼内部的叛变。
或者两者皆是。
如果是虎狼内部的叛变,这事可就有说头了。
三年前刚结束征战不久,征战时虎狼内部治军极严。谢白几乎是在燕朝逼至绝境的情况下重头开始,拉出一支所向披靡的虎狼军。虎狼军在燕境的最前线镇守着北疆,勇武威严,不可冒犯。除开国仇家恨,将士们对虎狼的身份认同很高,还因为军中军纪严明、赏罚分明,上行下效,从不克扣军饷,对寻常百姓秋毫无犯而受敬重。
虎狼发生叛变,不是不可能。谢将军中箭中药,听着有些惊悚,但事实确实发生了。这都无所谓,最要紧的是把这两件事摆在了一块儿。是不是说明——虎狼内部,有办法弄到、甚至私藏佛不知呢?
再者,佛不知是矿中草,半石半草,矿草一体。乃至于提到佛不知,用的都是‘开采’而非‘采摘’。开采佛不知需要人力、技术、还需要一条稳定的货物运输渠道,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随手一摘就了事了。现下虎狼据守大平草原的东南部,大半已知的佛不知矿田都在虎狼的监守下,如果真如燕朝朝堂所言,非常严厉地禁止佛不知,那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从源头扼制佛不知的开采。
退一万步,哪怕大平草原深处仍在继续开采佛不知,光是草原上的货物运输这一条的艰难,就够限制佛不知的流通。当市面上遗留的佛不知消耗干净,没了货源,私下人再怎么有心,佛不知的流通都只会是小范围的小打小闹。
可为什么这么久以来,北疆风云并起,佛不知总是屡禁不止呢?
而这一切,谢白都大大咧咧地摆到了他的面前,是笃定他不会想到这一点吗?还是谢将军本人真就这么没防备呢?
孙虑重入宫向秦顺汇报当天考场上发生的事,科考已经顺利结束,考院落了锁,考官们正在日夜追赶批阅考卷。秦顺没说什么,考生考场闹事明面上是小事,只让他按正常的流程走,孙大人千金之躯,不必什么都亲力亲为,皇上还借了太医署一位太医调查试子的情况。
孙虑重知道这事小不了,来不及等第二天,出了宫直奔京兆府。
京兆府中早就有人先一步等在那儿了,秋叶身量挺拔,往那儿一站不比多少男子矮。她不用穿朝服,在京中也爱穿一身骑装劲服,行动方便。当着别人的面两人不好表现得太过熟稔,秋叶上前一步先行见礼道:“问孙大人好。”
京兆府尹位置特殊,天子脚下丢个石头砸死的都是沾着亲带着故世家贵族,谁都得罪不起,因此职位调动异常频繁。如今当职的京兆府尹崔蕴之年初才刚刚提拔上来,崔大人出身世族崔家,很是精通世故人情。这两边一个是考场监理,代表天子,一个是虎狼校尉,谢将军实权也不低,都得罪不起。
因此虽然比两边非常没有眼色地赶着人家放值的时候为着这么一件小事折腾,崔大人心里老大不情愿,但还是笑眯眯地候着。
崔大人不清楚考舍中发生的事,边给两人引路边打官腔:“一件小事,府里清查后就往御史台报了,怎么好劳动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