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兴许只是一句抱怨,周身的人赶忙跪下连连告罪,秦顺听着这些此起彼伏的告罪声联想起了前朝,看着这些伏跪一片的身影更是觉得烦闷,冯天庆侍奉他侍奉久了,多少也摸出点儿这位新皇的性子,便顺势叫说:“惹人心烦的东西!还不快下去!”
冯天庆想了想,等周边人下去全了,又大着性子劝着新皇道:“陛下玉体金贵,太医御厨们也不敢怠慢,是药三分毒,药多了也伤身,太医坊才联合御膳房折腾出了这什么劳什子的膳食。这些不走心的东西,素日贱惯了没个贵人成算的,味道欠了些,奴再叫他们掌掌。”
冯天庆嘴上骂归骂,到底是帮底下人说的好心,秦顺心里清楚,也懒得怪罪这些,只摆了摆手。
冯天庆卖乖道:“依奴看,这些药石苦汁都不必,陛下只是欠了休息,若能好好休息一下,就见着大好了。”
秦顺往后靠着闭着眼,仿佛真是听了冯天庆的话小憩了一瞬般,他仰着头不自觉地喃喃道:“要真能休息一会儿倒好了。”
冯天庆便不敢再多嘴了。
他休息了小半晌,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转头问冯天庆道:“诏令发出多久了?”
冯天庆闻弦知意,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低头算了一会儿,回答说:“中书三日前刚发了诏,以传令官的脚程,约莫月底能到雁绝关。虎狼急行也需十来日,四月中旬当能进京觐见。”
顺应年初才结束了常年累月的硬仗,险险将国土山河保下了,江山社稷到处都是亏额,新朝多沿用了旧制,元年的科举也暂时停摆。现在是顺应三年,新皇秦顺正准备迎接他上位后主持的第一次科举,满朝酸儒老生,旧制多留旧臣,秦顺想要重整山河,改革新制,科举纳入的新鲜血液不可谓不重大。眼见将近殿试的时间,秦顺喊了中书连发三道诏令急召顾北侯谢白入京。
名为述职,实则坐镇。
“边关苦寒,去年见报,谢侯一身伤病不知如何了,好歹华京气候养人,药补都足,将军府空置许久,可叫谢侯多留些时日。”秦顺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忌思左右也盼的,可叫他盼着谢侯入京了。谢侯一回来,他也要多留些时日的。”
皇家的体己事,冯天庆总不好再插嘴,好歹秦顺也只是一番感慨,没真打算听听旁边的人有什么意见,叫人听着就算了。
秦顺想想又说:“快到姑母的日子了,朕政事缠身难以顾及,差使人去了么?”
冯天庆点头:“都照惯例准备了,”想到秦顺刚提及将军府,他随即又补充说,“将军府也是早早就备了,听人说,将军府的大管事早些日子便往护国寺送东西去,每年不曾落下。”
秦顺点点头:“听闻谢侯幼时是教养在姑母跟前,感情极好,他也是有心了。”
有关昔年的旧影,冯天庆比他更为熟悉,只是借了他百千个豹子胆他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大咧咧地卖老。新皇面上瞧着随和,也就是比难伺候稍好了那么一线,再无能再随和,他手底下可是掌着他们这些人的脑袋的,冯天庆可不敢卖这个乖。
早年的皇宫内尚没那么死气沉沉,先帝虽然重视嫡庶重视正统,对底下的妃子和皇子公主们却不苛待,皇子公主们到了年纪都得一同进上书房学习,放了课便拉着玩伴胡闹。早一些年,宫内还是能听见其乐融融的笑声和孩子们嫔妃们的热闹声响。那时宫花姹紫嫣红地开遍了宫墙的墙头,腊月里连同宫女们发髻上都挂着不败的簪花,待春来风吹过,紫禁城暖洋洋的都是花的香气。
朔风吹过,二十年间,宫闱见了萧索。
民间总有唱衰的声音,甚至有人私底下总偷偷说,顺应皇帝的顺应实在不祥,若只是年号还好,顺应天和民调,中正温和,无功无过。可这顺应应在了皇帝身上却显了懦弱出来,缺了帝皇之气,这仗便总是打了一场又一场,江山仍在飘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