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就势做了个张弓搭箭的姿势,火狐裘随动作扬起赤色波澜。“倒是极暖,”她指尖抚过领口内衬,越州缭绫特有的冰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本宫那些吐蕃进贡的雪貂裘,比起这件倒成了灰鼠皮。"
庞三娘在旁险些笑出声,忙用团扇掩了嘴。这火狐裘内衬用料上佳不说,为求与皮料熨帖,是‘华采坊’十二个绣娘熬了几个昼夜精心缝制——自然比那些番邦贡品强上百倍。
王妃低头端详片刻,又令婢女取来各式饰物相配,先试了镶金缨络——那赤金打造的西番莲纹项圈往颈间一扣,活似给狐裘套了枷锁;又换了珊瑚流苏,血红的珠串垂在火狐毛间,立刻不见了踪影,总觉得不尽如人意。
沈知微望着狼藉的首饰匣,忽然瞥见熏笼旁散落的棋枰——白玉棋子映着红色丝绒垫子。她思索片刻道:“王妃可试一试珍珠。”
“珍珠?”王妃略感意外,染着蔻丹的指尖敲了敲翡翠耳珰,"这般素净之物,压得住漠北狐裘的烈性?"
恰有穿堂风掠过,鎏金灯树上的烛火齐齐摇曳。沈知微不答话,只将王妃鬓间微乱的衔珠金凤钗扶正——那颗拇指大的南海珠在狐毛映衬下,竟泛出朝霞似的绯色。
贴身侍女很有眼力架,早已取来一串东海明珠,个个浑圆如龙眼,用冰蚕丝串起。
王妃拿起珍珠串,轻轻缀于衣襟之上。这一试,果然不同凡响。她对着铜镜轻旋半圈,火狐裘在明珠映照下似晚霞浸染的云锦,领口立起的绒毛拂过珍珠,更恍若花海吻过月轮。
"妙极!"王妃她抚着珍珠轻笑,“当年文德皇后戴着南海珍珠链与太宗共舞《破阵乐》,本宫幼时听乳母说过...”她忽然褪下翡翠镯套在沈知微腕上,水头极足的帝王绿映得少女手腕愈发白皙,"这裘衣,不,这'大衣'与礼服本宫都非常满意。"
--------------
‘华采坊’临窗的雅间里,沈知微和庞三娘二人对着从‘醉仙楼’叫来的席面坐着。鎏金双鱼纹暖炉煨着桂花醪糟,庞三娘用银箸戳破水晶虾饺,有热气缓缓蒸腾:“方才王妃赏得那些物什,够在崇仁坊盘间铺面。”
沈知微正用素帕擦拭鎏金茶匙,闻言指尖微顿:“三娘的意思是...”
"火狐裘在王妃身上一穿,回头全长安的贵妇都要打听。"庞三娘染着丹蔻的手指在案轻轻敲击,"西市绣坊多是蜀锦吴绫,若我们专做大衣和礼服——"她忽然压低声音,“‘丝路珍物大展’后,此‘大衣’必火!"
"熙熙,机会稍纵即逝,必须赶在‘丝路珍物大展’后立刻推出‘大衣’! "庞三娘将鎏金酒壶推过来,壶身錾刻的飞天恰好映着沈知微的眼睛,“四成利归你。绣娘我出,图样你画,西域驼队捎来的紫貂皮、波斯商人私藏的月光纱...这些门路我来打通。”
沈知微摩挲着翡翠镯,冰凉的帝王绿贴着手腕。
“三娘可记得永乐坊南曲的‘云中阁'?”沈知微斟酌着开口,“上月路过一次,见那酒楼歇业转赁,三层木楼飞檐挂的铜铃... 正对着四方馆驿门,走进南区,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那鎏金铃铛。”
庞三娘搁下瓷勺,抬头回忆一时:"你是说那闹中取静的地界?我记得门前青石板路足有三丈宽——"
"正可为贵人们的马车留足停车之所。"沈知微微微凝神道,目露思索。
庞三娘眼睛一亮,团扇上的金丝雀仿佛要振翅飞出:"明日辰时末,我们一起去..."
话未说完,楼下忽然传来骚动。几个昆仑奴抬着金丝楠木食盒进来,领头的仆妇见着庞三娘和沈知微盈盈一礼:"寿王妃赐沈娘子银丝卷两匣,说今日试衣时见您多看了两眼,想是与娘子有缘,便让老奴给送了来。"
食盒启处,银丝卷摆成莲花状,每片花瓣都缀着糖霜。
沈知微与庞三娘对视一眼,在彼此眸中看见跳动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