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五殿下,你还好吗?”
瞧向那少年阴沉的面色,路澜亦手足无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谢谢……这位小公子。”
五殿下有气无力,手不离桶,却还是轻声道了谢,
好容被拍背后面色缓和一些,却又是一颠。
“抱歉……呕……”
五殿下那边又是一阵混乱。
这一呕不要紧,但在混乱声中,屋内一丝额外的动静被路澜亦敏锐地捕捉到。
那动静转瞬即逝,似有陶瓷器的磕碰,掺杂着布料的摩擦声。
可这屋内,除他和五殿下,哪里还有第三人?
罢了,或许是颠得物什磕碰在一起。
在一阵混乱鸡飞狗跳后,仙舟似是再蹿不动,稍消停了些许。
五殿下也算终于消停下来。
稍整顿凌乱的自己,五殿下缓了缓神,起身时广袖翻卷如云,腰间羊脂玉佩却纹丝未动——随后轻行一揖礼。
举手投足间,倒是尽显有皇室的风度。
路澜亦忙还一礼。
“五殿下。”
五殿下似劫后余生地扶着床沿站了起来,冲路澜亦道:
“盛宁国姓为贺,我单名一个珩字,王行珩,乃今舒贤妃所出,还请这位同门多多关照。”
路澜亦随性找了条凳子坐下,道
“路澜亦,道路的路,波澜的澜,亦……亦是……”
他卡了壳。
贺珩猜道:
“南风知我意的意?”
路澜亦摇了摇头。
“六艺经传?”
“嘉言懿行?”
“取易守难?”
一连四字成语让路澜亦倍感头痛,也感受到自己词穷无墨的无力感。
“我知道了,那或许是相见时难……”
“?”
“别亦难。”
“……”
路澜亦可算是逮住机会,用力点了点头。
在盛宁京城飘荡的一个月以来,路澜亦也是听到了许许多多的闲聊与见闻,宫廷之事听得不少,京城里的世家贵族也认了个七七八八。
他曾耳闻过当今皇室的态势。盛宁国陛下子嗣众多,其中皇子有七,却无中宫嫡出,争储激烈。
后宫妃子们明争暗斗,手段非常之事应有尽有。
其中后宫里舒贤妃却算得上一股清流,虽身处高位,却从不张扬跋扈,参与明争暗斗。诞下五皇子之后,为人反而愈加低调,平日里最常见她在御花园中绣衣赏花,戏乳煎茶。
因而很少有人注意到五殿下母女俩,五殿下也算是无忧无虑不争不抢地成长,性情温和谦逊。
可谁知正是这平时不露锋芒的五殿下月竟然被仙人感应到灵气与龙气相融的资质,说此子必前途非凡,将于祈神节内定下入仙门。
这消息一经传出,像是平静的湖面忽然掀起轩然大波,人们都突然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五皇子所震惊,七嘴八舌地讨论开。
入了修仙的仙门,或许比登上那皇位还要尊贵。
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哐啷。”
又声动静从门内传来,这次没有颠簸,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贺珩侧头环顾,疑惑地望向四周。
凳子上路澜亦则噌的一声站起来,警惕地捕捉到声源。
不是幻觉,瓷器的声音。
他目光绕房一周,定格到门口那搪瓷缸上。
那搪瓷缸体量不小,一盖虚掩在上方。
路澜亦又疑又惊。他刚刚夺舍,遭了那么一大波坎坷,精神都要衰弱,此时的五感异常的敏锐。
若是小猫小耗子还好。
就是怕里面,藏了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贺珩轻点了点头。
“原听闻五殿下内敛沉稳,不露声色,如今见到,却道是暂隐锋芒。”
路澜亦一面聊着,脚步却朝向那搪瓷缸走去。
“哪里,平时是母妃所吟所习,偶尔讲与我两句。”
贺珩回应的声不大不小,却恰好能掩盖住路澜亦的脚步声。
“那五殿下平日……”
路澜亦一个箭步,迈到搪瓷缸旁,左手两指蕴一丝极细微的鬼气,右手咋揭盖暴起。
顿时四目相对。
“啊啊啊——”
两声尖锐的爆鸣掺杂在一起。
一是路澜亦的少年音,另一则是较为细而尖锐的女声。
路澜亦一个手抖,差点把搪瓷缸震碎。陶盖应声而落,他警惕地退后三步,道:
“谁?”
“莫莫莫,莫嚷。”
那女声急忙颤声道,连忙去捂路澜亦的嘴。
只见一女孩从缸中抬头冒出,脸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明显是刚才在缸壁上蹭的,却盖不住清丽容色。
双眉修长,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还未褪去那天真澄澈,却像被刚才一吓,多了层朦雾和血丝。
那女孩似是及笄之年,发间有些散乱,却别着金钗红簪,一袭淡红赤裙,却绣着极尽繁复的花纹,尤其是衣角间几片银叶,脱俗栩栩,和五殿下的衣着不分上下。
路澜亦挣脱退后,未放松紧绷的神经,只是盯着那来历不明的少女。
那少女神色略显慌张,着急道:
“别告诉别人,暴露了我就全完了。”
“不是刚才那几个新晋弟子中的?你可知这是何处,还擅自闯入仙舟内?”
“啧,解释不清了。这两位小公子,还请网开一面,我到了终点就离开,不会找事的。”
“我们如何信你?鬼鬼祟祟躲藏于此,居心难测。”
见路澜亦句句不让,那少女面色焦急得得泛红,挠头道:
“这样行不行,我给二位一百颗灵石,你们自己分了,就当做无事发生行不行?”
贺珩道:“这怎么行,姑娘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可以去找这仙舟上的长辈长老。看你衣着定是身份尊贵,何苦躲在缸中。”
路澜亦斩钉截铁道:“不行”
“那你想怎么办?”
“除非……每人一百灵石。”
贺珩:“……”
“成交”
那少女答得很干脆。
果然是有钱的主,虽然刚踏上仙路,但路澜亦也知道灵石的价值,多多益善总是好的。
“路公子,这怎么可以?”
贺珩皱眉,朝路澜亦小声道。
路澜亦笑了笑,悄声道:
“无妨,我们暂时不知她实力,这是缓兵之计,一会我们去请长老来。”
尾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那少女惊慌失措,悄声顶住二人千万不要暴露自己。随后麻利地捡起地上陶盖,原地一蹲,遮掩住搪瓷缸。
两步迈出,路澜亦还未来得及去开门,就见楚南翎长老站在门外朝他丢了几瓶玉质小瓶子。
长老似是略带歉意,咬牙地朝他们解释道:
“不好意思啊小弟子们,这仙舟用法力操控不稳,吃点这个药可以稍微缓解一下”
然后内心中狂戳摸莫洵卿。
掌门你这仙舟术刚习,非得实践。
让你实践,这下好了,把小弟子们都折腾的够呛。
还丢下这个破摊子让我收拾,那仙舟既难控制又耗法力。
本座可不去。
路澜亦捻开瓶塞,倒出几粒药丸,看着呈现透明晶莹的小圆粒,心不在焉地分给了贺珩。
正说曹操曹操到,两人刚欲开口。
楚南翎长老鼻尖微动,卷着凛冽剑气,眉头一蹙,喃喃道:
“叶家的敛息术?”
随后目光如电,凝视向那香灰簌簌的角落。
正是那个搪瓷缸。
“原来还藏了第三人,可惜学艺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