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澜亦颤颤巍巍地蜷缩在角落里,若尘派的仙舟上,仍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只记得昨夜那句“你以后就是若尘的弟子了”之后,那为白衣仙君问他还有什么见面的人,路澜亦心中表示刚夺舍谁也不认识,表面上倒是一副楚楚可怜说自己在这个世间没什留恋的,白衣冷冷撇了他一眼后,携着他直接凌空飞起,路澜亦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最终就被丢到了这仙舟之上。
…………
天坛上方有仙者御剑于空,剑气和灵气包裹在他们周围,与众人隔开了一道屏障。
其中一位身着淡墨衣,凝视着天坛周围的芸芸众生,眉微微上扬。
"这排场比上回还浮夸。"
楚南翎用剑尖悄悄戳了戳云层下的金漆神像,
“这祈神节倒是人间极为重视,准备得依旧盛大,但只怕步骤冗长繁杂,还需要端着个''''神仙''''的架子”。
另一位仙者仙貌凌厉,碧色衣冠,眉头一皱,瞥了刚才说话的楚南翎一眼,道:
“孟元长老,这次来可是为若尘的排面,尚且妄羲这次跟随前来,你可要起好表率作用,若再口无遮拦,本座便传讯让膳堂停供你三个月的桂花酿。"
“别啊玉诚掌门。停我峰俸禄也别停我桂花酿啊。”
楚南翎大惊失色,撇了撇嘴,道:
“我说得也是事实,过于豪奢也并非是件好事 ,你说是吧瑾昭?这祈神节流程长得跟老君炼丹似的......”
楚南翎连忙转移话题,正欲和另一位仙君言谈,却见对方不应。
“瑾昭?瑾昭小上仙?妄羲!!!”
楚南翎连忙转头,却见刚在他身后御剑的弟子骤然消失。
“啊?人呢??玉诚掌门,妄羲丢了!!”
玉诚掌门淡定瞥了惊慌失措的楚南翎一眼:“我让他留下了。”
“啊?掌门和念辞不是让他来跟着祈神节吗?”
“我知道,那你可知,”玉诚抬眼道“妄羲昨日收了一位少年入了若尘。”
“啊?他自己要求的?”楚南翎有些诧异。
“是。”
“为什么?那可真挺难得……他收下的那弟子如何?”
“不知。那个少年是个三灵根。”
“那倒是怪了,瞧着这灵根倒是没什么特殊……兴许是妄羲那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和他没来有什么关系。”
“他自昨夜面色就极差,方才我见他御剑时心不在焉,脚底不稳,就让他先凝神打坐去,一会听请愿的时候再来。”
…………
被丢上仙舟之后,路澜亦只记得对方走之前,和另一位看着像是长老的碧衣仙君低声交谈了些什么。不知是否是错觉,那碧衣长老看着自己,似乎是叹了口气。
当时路澜亦还是心跳如鼓,但他最后还是被留了下来,顺便养了一天的伤。
依旧是难以置信,直到今日祈神节毕后,他和一众新被选上的弟子一齐派发了仙服和弟子令牌。
好似就这般被……保送了。
过于顺利了……路澜亦总是隐约感觉到有几分的不安感。他想起让他直接入门的白衣仙君,昨晚之后今天就没有再见过了,尽管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但又想着那白衣或许是看上了自己的身手和真诚?
总之既然要收自己为徒,那定是未发现自己记忆中的前两天,否则……要是被仙君发现自己夺舍一事,后果兴许会不堪设想。估计现在就不会好端端地坐在仙舟上了,或许会被绑回来?然后就要被,被正义惩戒?五马分尸?炼化灵魂?
路澜亦一个机灵,庆幸自己并没有暴露。
不过那人为何突然要搜自己的记忆,他察觉到了什么?路澜亦记得他好像还问了什么关于剑法的事情,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只记得昨晚差点要死好几次,总之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定是这样的。
反正,最终无论如何,路澜亦不禁悄悄心中绽出一个笑容。
他赌对了。
他的目的达成了,魂魄留了下来,是最终混进了仙门,也正是续命的第一步大功告成。
往日尽抵消。
自己最好老老实实混个仙门,拂去前尘一切,往后,切记压抑住鬼气,把自己当个凡人,新晋弟子一般修炼。
用灵力去续命这遭反噬的躯体,掩盖鬼气,最是稳妥。
……
暗蓝色的半昏的夜夹杂着弥散未消的灯火爆竹溢近窗来,那些辉煌的灯火,从清晰明亮变得模糊朦胧,仿佛一幅渐渐远去的画卷。
不知是否这灵气充沛的缘故,登上仙舟后,他体内翻腾的鬼气终于平定下来。
路澜亦蜷缩在阁板的角落,挑了个较为舒适的位置,一瘫。
有种劫后余生的畅快感。
由于新弟子不会御剑,且长老无法携多人赶路遥遥天路,玉诚掌门干脆大手一挥招来渡天仙舟将七位刚从京城被挑选的新弟子安置好,由京城前往若尘天境。
玉诚掌门先让南宫翎记录下新弟子们的名字等信息千里传音至仙门的执事堂,长老又给每个新弟子神神秘秘地塞了一卷古籍,赫然写着《若尘通典纪》。
然而这只是个显得比较高大尚的名称,这些新入门的小弟子们仿佛如获珍宝,毕竟是求仙阅读的第一本神卷。
全然不知在门派里,弟子们给它起的另一个名称
——新晋弟子守则一百条。
书如其名,里面除了若尘的种种规章制度,体质框架,条条框框以外,也不能说是什么用都没有。
那可是入门必读书目啊,丢在一旁,成何体统?
——毕竟回收还值三颗灵石。
就说不要白不要吧,回收再利用还可以给下一届。
显然路澜亦这种有些阅历的鬼早有预判,翻了几页,心下了然。
毕竟他原来当鬼时对仙界这些了解个七七八八,就算没有一百年,好歹自己也做了近几十年的鬼,原先不可避免的会和这门派们打过交道。
书里面有的繁杂制度结构,冗长的规章,数不胜数的室堂建筑简介,还有历代长老名录……果然比想象的更加无聊。
第五十四条,禁止灵兽偷食丹果。
第七十七条,禁止在沼气池五里地内炼丹。
第九十四条,禁止抢饭时使用定身咒。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路澜亦无语了。
百无聊赖地翻动着书页,随后他索性将书扔在一旁。
无趣,还是无趣。前几天的现在,他或许是在某个坟头上瞌睡,或是和他的泣影镜对话,或是随机抓住一个倒霉的过路人吓上一吓。
这两天他的命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实原先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习惯了几十年,只是这一份平静总归是要打破的。
因为,魂魄也会有消散的一日。
求生是本能,否则路澜亦也不会在鬼界中苟延残喘个几十年。
事已至此,现在最紧要的,还是提升修为,续命这副躯体,他阖上双目,思考着未来何去何从。
如所见,祈神节上祈来的,他所要修行去的,便是个赫赫有名的大派,若尘。
若尘派秉持着正义与善良的信念,常常下界除魔卫道,保护世间苍生。
其中盛宁国位于其天界下方,故为其主要庇护国家,平日收到的祈福与进贡也亦会传于仙界化为灵力,故仙界人间也算是互惠互利。
若尘派算得上是正道中流的大仙门派,容揽各界各族前来修仙,其派以增进修为提升实力为首要,但毕竟在仙界,都是要靠自己修为混一口饭吃的。
但人人并非是苦行僧,很难是一心修行,若尘派顺从人的本性,故而其中还有众多其他修行或娱乐活动,亦是个佛系修行之地。
说白了就是咸鱼的好去处。
但自然,你若相当咸鱼,也自然只能在外门躺平一辈子。
从那册子上,路澜亦还得知原那位被称“玉诚掌门”的白衣仙长名字是莫洵卿,而“玉诚”是他的尊号。
长老及以上有尊位的仙长,皆有一尊号。
他并非掌管整个仙门的掌门,而是主代理的副掌门之位,平时负责或出面主持各种活动,这次的祈神节也是由他负责。
泣影为自己先前的法器,鬼修所用,阴气极重。路澜亦将刚想起将那镜子藏于自己袖里,确保万无一失。
“嗖——”
那泣影还没捂热,便从袖口中甩了出去。
而路澜亦自己则是飞向了另一端,撞到船梁一旁。
“嘶——”
路澜亦被仙舟一个急转弯打了个措手不及。
刚反应过来就要急急忙忙地朝玄镜奔去。
那仙舟似是狂傲,时而上下颠簸,时而急溜转弯。
又是突然的一阵颠簸,路澜亦由于惯性被狠狠地抛了起来,又被重重砸到了地下。
痛死了……
这恐怕还未入仙门就能遍体鳞伤,难不成这也是仙人门练就金刚不坏之身的诀窍?
懂了,入门第一课是吧。
怎么回事。
这驾驶技术是谁教的。
鬼开的都比你好。
摔也摔了,骂也骂了,路澜亦狼狈地理了理发丝。不过他还好,毕竟原来可是个鬼,算是比较抗揍的,有些弟子可能就不一定了。
“啊啊啊——呕——”
隔壁的房门内传来一阵动静,听得路澜亦胃中也是一阵翻江倒海,阵阵揪心。
实在是于心不忍,一想反正回头都是同窗同门……别看原先自己是个鬼,他可是真心要金盆洗手,隐藏自己,做一个好的小弟子的!还是稍微去看看为好。
在门口踟蹰一会儿,听见刚才的动静仍然持续着,他才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由于门是虚掩着的,他无意瞥到了其中实在是混乱的场景:
门后是一个身着的少年。
还有几分的眼熟。
路澜亦瞧着像是,像是原先在京城见过,哪位出身皇室的殿下?
身着金丝绣袍,发丝如墨,清尘不凡,系配尊饰。
不过那是之前。
现在眼前这位殿下,发梢凌乱,呆若木鸡,眼神迷乱混沌中透着一份清澈。
此时竟半死不活地抱着一个木桶止不住地吐。
本出身贵族,自然是可能未离京远途经历。
尚且新晋弟子们都还未引气入体,皆是凡人之躯,禁不住这车马劳顿的艰辛。
更况且这个舟被操控得真的很……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