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上,开着块巴掌大的天窗,天窗下正对龙床。天窗旁边仰躺着一个人,他枕着双手,仰望星空,面无表情,好像根本听不见四周回荡的声音。
这人正是疾风,当日抵命救下罗域,虽九死一生,却在昏迷五年后,奇迹般的救了回来。罗域曾找他谈过,将他真实身份告之,还将他母亲留给他的东西交还给他。但他并没有为此生出半点波澜,好像那样一个生离死别的故事,与他无关,是别人的。
罗域看不出他的情绪,但想着人总是要回去认亲的吧,再说谁会不对王位动心呢?于是就派人送他出关回国,却不想,半路上,他又销声匿迹,然而在最近一段时间,他又出现在后宫之中。且总如这般,躺在屋顶上躺着。他也不看,却又总是要开个天窗。
这时,影子赫然出现在屋顶之上,站在与疾风五步之距。
他看着这人一脸无奈,“你怎么又来了?”
疾风不语,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
影子摇摇头,“陛下送你出关,你放着王位不继承,却天天来这儿偷听。你这样儿,让我这个侍卫很为难,我是抓你还是不抓?”
疾风仍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影子这气,“你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差不多得了,再来我可真动手啦。”
见他始终不语,影子也没办法,叹了口气走了。
疾风闭上眼睛,听着身下的动静,翻身用手掌堵住那天窗,随后侧脸枕在手背上,卷曲了身体……
* * *
次日,影子到御书房见罗域,“陛下,他昨晚又来了。”
御笔悬于奏章上停滞了一息,落笔间罗域淡然道:“他都干什么了?”
“他和之前几次一样,就是暗中看着皇后娘娘,晚上还爬上寝宫宫顶。不过,他倒也不看,只是躺着,好像在偷听。”
这是个什么癖好?
罗域眉头微蹙,只觉得这是个怪人。
他批完奏章,将之合起,放下笔,直起身道:“你把他找来,朕有话和他说。”
“是。臣这就去抓他。”
影子出去没多久,就把人带来了。
罗域这回从他脸上看出了情绪,那是一种不服不甘极不情愿的神情。
影子的功夫深不可测,即便是当年的封天会头目,在没有铠甲的保护也不是对手,疾风不想听他的话也不行,未免被他绑来,就只能跟着来了。
来是来了,但他也不正视罗域,抬着的眼睛里空无一物,却又似包罗万象。
罗域见他这般,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你既不想出关,朕念你对朕有恩,可许你一官半职,如此,你可留在京中,如常人生活。你可愿意?”
疾风不语,脸上维持着进门时不情不愿的神态。
别说现在罗域是一国之君,就是当年做总兵的时候,那也是一句话掷地有声,从无人敢无视他。
不过对于这家伙,罗域毫无办法。因为他不止替自己抵过命,还在邬玺梅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做过他的替身。他听邬玺梅跟他提过,曾经不止一次在梦里遇到过他,且那些梦很真实。他当时就怀疑上了这个会易容术的家伙。但经他反复套话后,得知疾风并没有借此有过分的举动,对这个人便有了更多的感激。
虽然心有感激,但身为男人,那种对自己女人的占有欲,又让他对疾风很厌烦。所以,罗域其实心里也没想看见他。
就是这么纠结,就是这么矛盾。
见疾风不语,罗域退让道:“你若不愿,朕可许你做个侍卫,这样,你可留在宫中,亦有俸禄可养活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如此你满意了吧?”
罗域岂会不知这家伙想留在能看见邬玺梅的地方,便退让许下这样的承诺,想着这应该已是他能接受他的最大限度了。但是,疾风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依旧那样干巴巴的空视着前方。
影子在旁边看这小子极为不爽,那可是我们最尊敬的主子,不想这家伙竟如此轻慢,不理不睬,好像与他说话的是空气。影子双手攥紧,一会儿看疾风,一会儿又看罗域,他真希望罗域一声令下,给这小子来个痛快。
可这俩人对峙半晌后,罗域舒出口气,对疾风道:“你去想想吧,何时想通了,随时来找朕。”
疾风好像就等这句,话音刚落,他转身出殿,眨眼消失在乾清宫。
影子急道:“陛下,当真如此纵容他在后宫乱跑?”
罗域颇有几分无奈,“朕不在皇后身边时,有此人在,朕反而放心。只要他不做出格之事,就由着他吧。”
* * *
深夜,御膳房屋顶上一个黑影快步走过,最后停在屋顶正中。
月下,疾风蹲身下来,掀开一块瓦片俯身向下查看。
昏暗中,他又看到了蹲在桌子下的永乐。
疾风扶额,食指在眉心搓了搓。如今宫里越来越不好隐藏了,不仅有影子盯着他,现在又多了一个。
这小丫头成天挨这儿盯梢,到底想干什么?
“咕噜噜……”肚子里传出叫声。
他摸了摸肚子,是真的饿啊。
他拢眼神又盯了会儿,隐约就听见里面传来了鼾声。
睡着了?
疾风暗喜。
他轻巧落地,小心翼翼走到食物前,掀开桌上扣在饭菜上的盖子,轻拿轻放,他从前杀人的时候都没这么小心过。
掀开盖子后,他嘴里叼了只烧鸡,又将馒头点心兜在怀里,随后又跳上了屋顶。很快返回了坤宁宫,然后像平时一样,揭开一块瓦片,向下查看。
床幔内,邬玺梅安稳的枕着罗域的胳膊熟睡。
疾风面无波澜,就躺在那块洞口旁边,大口吃着烧鸡。
* * *
天还没亮,御膳房的宫人们已经开始忙碌。管事太监走进膳房,到桌前查看昨晚备下的那些食物,可刚走近,就发现了藏在桌子下的人。
“嘿!这是哪个大胆的小子竟躲在这儿……”管事太监以为是哪个偷嘴的太监宫女,半夜偷嘴吃就睡这儿了,可当他看清桌子下这个人时,他惊住了。“公,公,公主?”
管事太监虽然惊慌,但还是压住了声音,就怕把这位小主子给惊到。
不过,他声音虽然不高,但还是唤醒了永乐。
她揉揉眼睛,当看到管事太监,她懊恼的握着拳头捶在自己腿上,身子一挺,头直接撞到了桌子上,“砰”的一声,直揪起管事太监的心。
“哎呀。”永乐捂住头,脸上生出疼痛的表情。
管事太监急道:“哎呀,小主子,您怎么跑这儿来啦?皇后娘娘知道吗?”
提到母后,永乐惊住,也顾不得头疼,忙从桌下钻了出来。草草拍了拍身上的土便往外跑,跑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你不许把我来这儿的事告诉父皇母后。”
“呃,啊?”
不等太监反应,永乐已经跑没影了。
千万不能让母后发现我不在宫里。
永乐跑出御膳房就拼了命的往坤宁宫跑,可纵是如此,天还是一点点的亮了。
她心里起急,也不管自己胸口的憋胀,闷头往回跑,结果一个不留神就掉进一片水塘里。
“扑通”一声,引起了周围经过的宫人。
幸亏这时正是宫人们忙碌的时候,人来人往的,很快就发现有人落水。
眼尖的人发现落水的竟然是公主,更是立刻招来附近巡逻的侍卫,众人七手八脚,很快将永乐救了上来。
当邬玺梅听说永乐落水,惊得险些晕过去。罗域正要去上朝,听说女儿落水,又折了回来,和邬玺梅一起去看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