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
莫溧听到了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
不对,是好几道呼吸声。像是床边围满了人,都睁着眼睛看他睡觉。
莫溧瑟瑟发抖了一下,捂着脑袋的被子半天不敢扯下来,因为过于紧张,他的脸颊又热又红,几乎快把被窝里的自己蒸成小笼包了。
不知从哪个缝隙里溜进的光线打落在莫溧脸颊上,他下意识地用手遮挡,竟觉得这光线刺眼。如同一个在黑暗洞穴里住了半辈子的小耗子,被人剖开土层带到有阳光的陆地时,因为不适应新环境而下意识想要逃离。
等等,光,明亮。
莫溧看见了自己粉红圆润的手指,被哥哥修剪得平整的指甲,以及手掌过于纤瘦而微凸的淡青色血管。
我……能看见了?
疑虑、惊诧、困惑缠绕心头,但更多的是激动的情绪,像是烧开的水壶,盖子压不住蒸腾的水汽。
——但这抹激动的情绪很快消停下来,紧接着被无穷的困惑代替。
莫溧伸手摸向自己的眼眶,毫无疑问是深凹进去的,空的还是空的,眼珠这个东西对他而言还是太过于陌生。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突然能看见了?
为了进一步解答心中的疑惑,莫溧难得管围着他的是什么生物了,一鼓作气把被子掀开,用刚恢复的视力四处张望一番。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一条垂挂的触手离他的鼻尖只有分毫之差,这触手比他的手臂还粗,粉色的肉条附着无数圈状的吸盘,一鼓一鼓,充满鲜活里的呼吸声。
莫溧呼吸一滞,这超出课本里的知识,让他大脑里的弦绷紧了,抬头望向天花板的速度几乎一秒一度。
如果他有眼睛,此刻他的瞳孔一定骤然放大,视线里,一只形似八爪鱼的巨大生物正攀附着天花板,其中一根触手大概失去了黏度,被主人抛弃似的垂挂在半空中。
这……是个什么玩意?
莫溧只看了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把他疯狂掉的san值稳住,然后他身上掀开被子,动作很轻地下床,结果脚并没有踩在地上。
而是踩住了一团像史莱姆的“果冻”,脚心又冰又凉,还有点痒。
“……”
莫溧咽了咽喉咙,这一惊一乍都要把他心脏病给吓出来了。
他做了个简单的深呼吸,一边默背社会核心价值观,一边低着脑袋,去用新得的“眼珠子”却瞅地板,接着硬生生得到了半夜的第二次惊吓。
地板上躺着一个黑色的人,脸是黑的,手和腿是黑的,只有身上的好几双眼珠子是黑白分明的。
天花板挂着个章鱼怪,地板上躺着个浑身都是眼珠子的人。
莫溧:“……”是我神经错乱了还是这个世界本就是这个样子?
“哐当——”
门外的声响拉回他的思绪。
片刻,莫溧绷着脸,把被压着的兔子拖鞋一点一点抽出来,他踩着拖鞋往门口走时,能够明显感受到那个黑黢黢的人身上的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后背。
到外边看看吧。
莫溧把门打开,猛地和妈妈、三姐打了个照面,她们正猝不及防地把菜刀藏在身后。
从刀面滴溅在地板上的黑色液体,散发着奇异的臭味,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莫溧:……一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
妈妈看见“儿子”站在门边,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被身边的莫观水阻拦。女孩儿对她摇了摇头,让他噤声。
于是三人就这么分成两组,就这么面对面的对峙。
最后,妈妈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问莫观水:“他这是又梦游了吗?”
莫观水迟疑一秒,点了点头。
从妈妈和姐姐的视角里,莫溧一直有着梦游的习惯,这次只是巧合被她们碰见了。所以她们不再说话,安静得等待着莫溧下一步举动。
毕竟,不能喊醒梦游的人。
莫溧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她们并不知道他能“看见”了,正好她们也给他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他便笨拙地演起戏来,模仿同桌给他说过的僵尸故事,脚步拖着铅球似的缓慢地往走廊外边走。
男孩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妈妈和姐姐这才缓了口气,莫观水瞥见地板上的黑色液体,不禁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道:“凭什么让我们干这种事情,那两个男的自己却在房间里睡大觉?”
妈妈从莫观水手里拿过刀,安抚道:“你去睡吧,剩下的交给我。”
“算啦,我和你一起吧。”莫观水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对了,你和莫良喻的交易是什么啊?”
前往地下室的路上,莫观水边打哈欠边问,“让我猜猜,最近那个让异管局头疼的连环杀手,应该就是你了吧。”
“莫良喻和你说的?”
莫观水摇了摇头,“他和我说这些干嘛,我自己猜的。毕竟我也是个优等生嘛,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那你呢?”妈妈看向身边的女孩儿。
在弟弟面前,莫观水是个善解人意的温柔三姐,可此刻的她,浑身上下充满着一股不羁的酷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