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四月的天,不冷不热,生了新芽的柳条浸入池塘。有风拂过,搅弄起一池春水。
宜嘉吃了午饭,正要睡午觉的时候,被一肚子气的堂姐江宜乐叫了出来,两人来到池塘上的湖心亭。
宜嘉午后犯困,一边听堂姐说话,一边叫下人拿了黍米来喂鱼,打发时间。
江宜乐没什么闲情逸致喂鱼,开口就说起昨日的事来,“……昨日那副珍珠头面,明明是我先看中的。你二姐若是喜欢,和我直说,我也未必不肯让她。不过一副头面而已,我娘都不知道给我打了多少了,又不是多稀罕的。做什么摆出那副可怜模样,倒像是我欺负了她似的。昨日回去后,我娘还说我嘴笨,我招谁惹谁了啊!我昨晚越想越气,今早连早饭都吃不下了!”
“我可是怕了你那二姐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大不了以后见着她,我躲出十里地去!”江宜乐一边说,一边泄愤似的朝池塘丢了一大把黍米,惊得正觅食的鱼儿,顿时不见了踪影。
宜嘉见她气鼓鼓的样子,笑眯眯地接话,“那我以后岂不是见不到四姐姐你了?”
江宜乐被宜嘉说得一懵,都忘了生气了,眨巴着眼问,“什么意思?怎么就见不到了?”
宜嘉也眨了眨眼,回话道,“四姐姐方才不是说,以后遇着二姐姐,要躲出十里地去麽?这府里从正门到后院的距离,最远都不足十里……那以后见了二姐姐,你岂不是要吓得一路小跑,避去府外?”
江宜乐这才反应过来,宜嘉是在拿话逗自己,被宜嘉寥寥数语勾勒出的场面逗得想笑。
又觉得自己还在生气呢,不能笑,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自然也气不下去了。
江宜乐本来就是不拘小节的性子,遇事不往心里去,基本第二天就忘了。这回实在是吃了哑巴亏,越想越憋屈,才难得生了个隔夜气。
平复心情后,江宜乐去看宜嘉,见她正靠着栏杆喂鱼,眉眼间一派平和,忍不住道。
“宜嘉,你二姐平时在三房,也是这幅模样吗?就是……”江宜乐想了想,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描述,“就是,拿自己庶出的身份欺负人。”
庶出,欺负人。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实在有些违和。偏偏江宜乐又觉得,自己这么形容江宜瑶,实在再准确不过。
宜嘉闻言也回忆了一下。似乎二姐姐提到自己出身的次数,确实不少,尤其是在父亲面前。
但要说欺负人,宜嘉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怎么被欺负过。便摇摇头,“应该没有吧,我不记得了。”
江宜乐听罢,却是语气笃定地道,“我不信!我一个月才和你二姐见几次,都吃了不少哑巴亏。你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她怎么可能不欺负你。定是你人呆,性子又软绵绵的,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宜嘉听得哭笑不得。
原来自己在四姐姐心里,就是这种又呆又好欺负的受气包形象……
宜嘉想了想,为自己解释了几句,“要说一时的不快,定然也是有的。但都是自家姐妹,又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些小事罢了,没必要一直记在心上。再过几年,大家或许就不在一起了,再想起那些姐妹吵吵闹闹的日子,没准还会觉得怀念……”
江宜乐本来听得直撇嘴,听到后面,却是被带出几分感慨和惆怅来,嘟囔道,“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道理。”
“对了宜嘉,”叹了口气后,江宜乐又拉过宜嘉,在一众丫鬟的目光下,语出惊人来了句,“你有没有想过,日后会嫁什么样的人啊?”
未婚的小娘子,自然是不适合聊这些的。
眼瞅着四小姐一副要深入聊聊的模样,宜嘉的贴身丫鬟云竹赶忙示意丫鬟们随自己退下。
宜嘉倒没什么小娘子的羞涩,只摇摇头,“我没想过这些。”
“也是,你才十五呢,还不急。”江宜乐点头,随即聊到自己身上,犹犹豫豫地道,“宜嘉,我舅母前些日子忽地私下里问我,觉得大表哥怎么样……”
宜嘉在一边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江宜乐见状,才鼓起勇气往下说,“其实,我觉得大表哥人还不错。我小时候,他还带我爬树捉鱼过呢。但要是……要是谈婚论嫁的话,又好像哪里怪怪的。我也说不大上来……哎,都怪舅母,害得我现在见了大表哥,都不敢正眼看他了。总觉得很别扭……”
宜嘉自己都还没议亲,对感情之事,也是一窍不通,自然说不出个一二来。
但看堂姐一脸苦恼烦闷,宜嘉体贴地开导她,“四姐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娶之事,本来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没必要自寻烦恼。你舅母若有心,自然会去找四婶说。四婶也会为你细细考量的。你大可以像从前一样,与你大表哥相处。”
江宜乐听了这番话,倒是想开了,“你说的也是。反正我说了不算,何必自己没事找事。”
说着,还来亲昵地搂宜嘉的胳膊,一脸感慨地道,“宜嘉,还是你好。每回我有什么烦心事,和你聊一会儿,就什么都好了。”
宜嘉抿唇笑笑。
其实四姐姐本来就是不记仇的性子,只是有时候钻了牛角尖。四婶又是关心则乱惯了。但其实,这时候顺着她的情绪劝几句,往往比一昧的说教,有效果得多。
两人聊过后,江宜乐情绪果然好了不少,很快又眉飞色舞聊起其他话来。待到分别时,两人还约了下回一起晒干花制香囊。
告别堂姐,宜嘉也回了绿漪堂。人还有些困乏,但都过了自己平日午觉的时辰了,索性也就不睡了,带着丫鬟在院里摘桃花和杏花,打算阴干后酿些花酒。
云竹在一边帮她提篮子,边纳闷地道,“说来也奇怪,今年其他院里好些树都害了虫病,花开得稀稀疏疏的。咱们院里这几棵倒不知为何,开得格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