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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也奇怪,老爷子棺椁安葬后,宜嘉的症状竟一下子好了不少,这下连之前对老爷子的不公颇有怨言的几人,也顿时哑口无言,不敢再提这事了。
鬼神之说,真正信的人未必有多少。可心底的敬畏,却是实打实的,谁都忌惮。
倒是给老爷子做道场的道士,姓袁,号伯阳,听说府里有孩子被“魇”住了,主动来了三房,道想去看看。
江永陵听罢,沉默不语片刻,开口问的却是,“仙长,难不成当真是老爷子放心不下,要带走……小女?”
“坊间乡闾之妄言,您不必信以为真。”袁伯阳淡淡一笑,“贵府积德行善,得先人庇佑,稚儿何辜,先人疼惜还来不及,断无放心不下,就要带走的道理。”
江永陵表情微松,仿佛放下了什么心事,“是么……”说罢,没再说什么,叫了管家进来,叫他带仙长去绿漪堂。
绿漪堂里,听说仙长要过来,董妈妈几个忙服侍宜嘉穿了衣裳,带她去了厅堂。
江明霁先一步过来,正接待袁伯阳,看见宜嘉进来了,站起身,站在宜嘉身后,手扶着她稚嫩瘦弱的肩,下意识地将人护在自己范围内。
“仙长,这就是舍妹。”
宜嘉仰脸,好奇地望着面前的鹤发袁伯阳,声音还有些哑,不过仍很是乖巧地问好,“道长好。”
袁伯阳低眼,看向面前的小姑娘,过了许久,却是低念了句,“一点灵光便是符,世人枉费墨与朱……”他伸手,从桃木剑上拆下一枚钱币,递于宜嘉,“此物为山鬼花钱,可驱鬼镇妖,招福纳吉。”
宜嘉双手接过,懂事地道谢,“多谢道长。”
袁伯阳伸手,悬空在宜嘉额上抚过,低声道,“灵心善感,玲珑心窍,万事勿多感怀。否则,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盈不可久。”
慧极必伤,盈不可久……江明霁眉头紧锁,声音微沉,“仙长这话是何意?”
袁伯阳闻声抬头,朝江明霁看了几眼,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跟反应过来一样,摇头道,“二少爷不必心急。五小姐生而有灵秀之气,自知道如何避讳。”
说罢,又问,“不知府中长辈可为五小姐取了小名?”
江明霁:“不曾。”
袁伯阳捻指一算,开口说道,“既如此,不妨就取’泱泱’二字。泱泱,是为水势浩瀚无垠之意。泱泱湖水,可纳百川而不溢,映万物而自在。五小姐命里水炁充盈,水主其运,与此二字相合。”
宜嘉正仰脸听着袁伯阳与二哥说话,听到这里,便问,“道长为我取了小名吗?”
“是,”袁伯阳倒没什么架子,对待宜嘉一个孩子,态度也不见敷衍,“泱泱二字,五小姐可喜欢?”
泱泱……
宜嘉念了一遍,不知为何,心里竟是有种舒畅。这感觉很舒服,却也有些奇怪。不过仍是乖乖地回了袁伯阳的话,“喜欢。”
“果然是天生灵秀。”袁伯阳见宜嘉面上有些疑惑,捋胡一笑。
说罢,单手作揖,示意不必相送,便带着徒弟离开了。
待出了屋,一旁弟子忍不住问,“师傅,你方才是不是又想收徒弟了?师伯都说了几回了,不许您在外乱收弟子了。都快养不起了……”
“我何时乱收弟子了?”袁伯阳不满,低声自语道,“况且我就是想收,人家也要肯放才行……生在这锦绣堆里,哪家长辈舍得让孩子吃这清修之苦。何况她那兄长,命格更是贵不可言,我可开罪不起。”
弟子闻言却是来了精神,师傅为人看相,可从未用过贵不可言这个词。没准这就是他们道观的机缘,将来的大主顾呢。
“师傅,你说的可是那江家二少爷?”弟子动起了脑筋,“我听说,这家的郎君都极会念书,他家二少爷还是解元呢。莫不是将来要入阁,做了阁臣?师傅,你刚才怎么不多和江二少爷聊几句,光盯着那小姑娘了——”
“你……”袁伯阳瞪他,半晌才悻悻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俗气!”
见师傅拂袖而去,弟子无奈追了上去,“师傅,你等等我。咱们还得去账房支银子呢。道场不能白做啊……师伯说了,必须收钱。”
师徒二人从账房拿了银两,从侧门离去时,正有一辆马车,后头跟着车队,刚刚停在江府门外。
马车帘子掀起,从车上跳下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理了理衣裳,才去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