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不忍往下说,眼泪夺眶而出,她站起身,安排卫嬷嬷请各房都过来,见老爷子最后一面。
卫嬷嬷也红着眼,屈了屈膝,很快出去办了。
屋内只留下夫妻两个,江老夫人走回床前,俯身替老爷子盖好锦被,正准备推开时,却听到他喃喃的低语,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说给她听的。
“要是……要是,以后、老三……容不……下……那孩子,就让……薛氏……带、带走……”
“带她、走吧。”
江老夫人沉默半晌,低低地道了声好。老爷子才似放下最后一桩心事,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众人对于老爷子的情况,基本心里都有些准备,因此鹤柏堂一派人来叫,众人便都反应过来,纷纷第一时间赶来鹤柏堂。
“父亲……”
“老爷子!”
江永陵带着群人,跌跌撞撞跑进屋里,兄弟几个立即围到老爷子床前。
江老爷子睁眼,喘着粗气,浑浊不堪的眼珠转动,缓慢地扫过围着他的儿子、儿媳和一众孙子孙女们。
最后,指了指床边椅子上的书,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让、五……丫头,念。”
江永陵一愣,江老夫人看过众人,轻轻地朝站在人群里不知所措的宜嘉招手,把书给她,扶着她的肩道,“去吧。”
宜嘉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祖父,茫然地翻开书,找到下午没念完的地方,一字一句地开始念。
念着念着,就有眼泪掉下来了,大颗大颗砸在泛黄的书页上。
一点点浸润,湿透。
江老爷子直直地看着上方的帷帐,视线逐渐模糊,少年的苦读、青年的壮志、中年的汲汲营营、老年的衰弱,一一在他眼前划过。
最终,在那带着抽泣的稚嫩读书声里,他眼前浮现的,是多年前的那个深夜。
他态度坚决地从薛氏手中,带走早产病弱的宜嘉。回河间府的马车上,瘦小得像只小猫一样的孩子,啼哭不止,他不得已一直抱着她,亲自照顾了十日。
那时他不会想到,自己病痛缠身的暮年,会是这个孩子,带给他病重时唯一的慰藉和舒心。
十天,换了十个月。
他这辈子,没有对不起过谁,行事无愧于天地,唯独亏欠了这个孩子。只当最后再为她做一点事吧。
“好……孩子——”
一句话落,江老爷子咽下喉中最后一口气,面容平静地溘然长逝。
“父亲!”“老爷子!”
宜嘉茫然地听着众人的哭声,不知所措地正要抬起头,却被人扶住肩膀,转过了身。她抬头看,嗫喏地叫了声“二哥”,就被兄长轻轻揽进怀里,温和的声音带着令人安稳的力量
“别看。宜嘉,想哭的话,就哭吧。”
悲伤和难过,就那么忽如其来地涌了上来。宜嘉后知后觉地掉了眼泪,把脸埋在兄长宽厚的怀里,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喘不上气来。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厉害……她真正和祖父相处的时间,也只有这十个月,可这十个月里,她是感觉到祖父待她的好的。
大概是拥有的疼爱太少,所以哪怕感受到一点点的疼惜,她都异常珍惜。每个对她好的人,她都想牢牢地抓着,不愿松手。
宜嘉哭得几乎失力,担心她再犯喘症,江明霁抱她去了外间。
此起彼伏的哭声,持续到深夜。江永陵强忍悲痛,去扶老夫人,如今长兄还未归家,老爷子的后事,还要他们兄弟几个担起来才行。
扶着老夫人去休息,江永陵和江二爷等人,开始安排老爷子的后事。
待到次日天亮时,江府门上已贴了白纸,大到灵堂、斋蘸道场,小到挽联、铭旌,都已布置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