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梁施琅站在一颗双手才能合围的古树旁,冷眼瞧着前方恨不得瘫倒在地的东宫卫兵,到底是些没见过血的软蛋,就算日日操练,可从不曾经历过高强度的逃亡,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出乎他所料。
他身后禁外军同样面带疲累,比东宫卫兵却好上不少。
梁施琅带来的禁外军不到一万,俱是亲信。
他曾同雁萧关说禁外军中势力庞杂,此言并不是完全在忽悠雁萧关,禁外军中高门子弟虽及不上禁内军,却也不少,只是都与他关系不错,平日都能听他差遣。
只是,他的眼神极为隐蔽地从雁萧呈面上扫过,此番事关重大,但凡他不能确定无异心的禁外军都被他寻了个因由引去了另一个方向。
在他的斜对面,林昆正瘫坐在地上,无人看见之处,两人眼神莫测。
一道身影从他们对视的视线中走过,两人连忙看向一边。
郭文元是雁萧呈的老师,他脸带怒容:“东宫僚属之中唯有苏伯山没有跟来,想来就是他栽赃陷害殿下的。”
他苦闷道:“都怪我,当初是我将他引荐入东宫之中的。”
雁萧呈将水囊递给他,看着他满是干皮的嘴唇,安慰道:“心装在胸腔之下,哪里就是能容易辨清的,总不能让他们掏出心给老师看。”
郭文元仍然沮丧:“殿下将东宫交给我,我却让殿下落到这个境地,殿下何苦还安慰我?”
看着落到绝境,虽然狼狈,眼中却仍然坚定的弟子,郭文元越发痛恨:“知人知面不知心,太子还需当心内贼,且我们人太多,这样是甩不开追兵的,不若我们分头行事,我这把老骨头只会拖殿下后腿,待会出发时,我带人将追兵引开。”
雁萧呈抓住他搭在膝头的手:“老师莫乱想,实在不成,就让他们将我压回天都,父皇不会立即要我性命,待父皇查清来龙去脉,定会还我清白。”
郭文元看他,太子温顺恭良,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就是太过良善,此事哪里这么简单?从中作梗的人怕是根本容不得太子再出现在陛下面前,既然出手,必是想要斩草除根,不给他们翻身的余地。
他们不想谋反,太子更不会谋反,逃亡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郭文元暗探口气,扶着一旁的树干站起身,四下张望,看见梁施琅的身影便寻过去:“梁将军,我们这么多人在聚在一处,目标太大,不若分散行事,如何?”
梁施琅是太子舅舅,身家荣辱俱系在太子身上,不会背叛。
梁施琅听完,先是沉默不语,接着才站直身,看着郭文元露出一个笑:“郭大人说的是,只是具体如何分兵,还需细细谋划。”
郭文元点头:“领兵之事,梁将军才是行家,我们都听你的。”
梁施琅笑道:“承蒙郭大人信任,我会安排的……万无一失。”
禁卫军和东宫僚属以及卫兵一队队分散开,山林的东南西北俱留下了逃亡的痕迹。
直到明月高挂,雁萧呈才察觉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直至最后,连郭文元也领着最后一队东宫卫兵跑向另一个方向。
雁萧呈连阻止都不能,面上难掩悲痛,他生性良善,待身边人温厚,更何况郭文元待他宽和温煦,两人师徒感情深厚。
为了让他成功逃亡以身为饵引开追兵,若是被捕,会落个什么下场,他心知肚明。
入了夜的山林寒凉刺骨,踩裂枯树断枝的声响让夜空更显幽静,只剩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雁萧呈爱文不擅武,梁皇后宠他,虽然也有骑射课,可梁皇后生怕他受伤,都是做做样子。
逃亡奔命整日,早让他耗尽全身气力,他扶住身边气喘吁吁的梁章雅:“梁将军,追兵是否已被甩开?”
梁章雅喘着气,话都说不出来,他二人站成一团,围在他们身侧的全是高大的禁卫军。
梁施琅没有回话,站定后环顾周遭地势,脸上神情隐在夜色中,让人分辨不清。
或许是错觉,雁萧呈觉得围拢在他身周之人太过安静,梁施琅的态度似乎也不对劲。
梁施琅看着不知何时开始远离他的雁萧呈,渐渐笑起来:“追兵当然已全被甩开。”
明明是好消息,雁萧呈却从脊背上冒出冷汗,他拉着梁章雅缓缓往后退,谨慎道:“既如此,我们可否寻处地方歇息片刻。”
梁施琅抬头望天,如水月色在他面上投出一片阴影,他寒声道:“太子殿下和父亲累了,自然该歇息。”
“此地虽然荒芜,可好在无人搅扰,是个适合安息的地方。”他没再掩饰身上杀意。
梁章雅浑身一僵,惊愕地看过去。
雁萧呈手掌收紧,惨声道:“梁将军是觉得孤搅了将军前程,欲大义灭亲,将孤交由禁军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