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多,唐捐去楼下吃了碗馄饨上来,医生让他戒辛辣,他一点儿辣椒油都没敢放,胃里暖乎乎的。
隔壁床是个刚做了角膜移植手术的七岁小男孩,右眼蒙个白色眼罩,见了他总喊哥哥好,父母带的水果零食往他床上放,说一起吃。
手里总抓着个飞机模型,说他长大了要当飞行员。
唐捐笑着抓他软乎乎的头发,说他一定可以。
他说万一人家嫌我眼睛做过手术怎么办,唐捐说不要着急,可以去关注一下民航跟空军的招收要求,总之保护好视力准没错。
“林宥川,又打扰哥哥休息了是不是?”
说话的是林宥川的母亲,刚从家里带了饭过来,林宥川最爱的排骨焖饭,每次一打开饭盒,满屋子的香味。
林宥川说才没有呢,是哥哥喜欢我才跟我玩,我跟哥哥是好朋友。
唐捐笑着起身,在他细软的头发上又抓了一下,回到自己的床位,抬头跟黑着一张脸的人对视。
“叔叔好。”
林宥川嘴里叼着排骨冲凶巴巴的人打招呼。
张万尧沉着脸不应,林宥川母亲拉上了隔帘,让他好好吃饭,别东张西望。
“人孩子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人啊,没礼貌。”唐捐撅着屁股拉开抽屉找自己的眼药水,医生说每隔三小时要滴一次,到时间了。
刚摸到就被人一把拽到了床上,拿过他手里的眼药水就要扒他眼皮。
“我自己可以,你别碰我。”
唐捐早已习惯自力更生,别人给他滴反而不习惯,总想眨眼睛,眼周的肿消下去点儿,不碰还好,一碰就钻心似地疼。
张万尧没跟他争,把眼药水还给了他。
唐捐拿了眼药水,轻车熟路,掰开眼皮,左三滴,右三滴,眼皮一闭,总有顺带掉下来的,张万尧眉心一紧,问到底怎么搞的。
唐捐闭着眼,医生说这样可以促进眼药水的吸收,他两手在眼前乱摸,张万尧拿了他手里的眼药水放在床头柜上,又问了一遍。
“还能干啥,查资料查的呗,造谣的始作俑者一直找不到,就算提起公诉了也不知道告谁。”唐捐眉心紧紧蹙着,闭着眼更明显。
张万尧抬手在那个地方按了按,试图把它铺平。
“你当事人叫什么名字?”
唐捐抓住张万尧那蠢蠢欲动的手,放在大腿上挠他长了厚茧的掌心玩,感受到他指尖往后勾,嘴角一动。
“言语的言,魅力的魅,言魅。”
“等消息吧,玩够了吗?”张万尧垂眸看着在自己掌心鬼画符的小崽子。
估摸着时间到了,唐捐缓缓睁眼,张万尧那张脸逐渐清晰,随即放开那双早已被他捂热乎的手。
“刚下飞机吗?”唐捐眼睛有点儿酸,半眯着眼问。
张万尧还是居高临下站着,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不然呢。”
“家里人都好吧?”唐捐其实想问张直怎么样的,张意年说他练太极时舞剑扭伤了腰,最近都在床上躺着,苋姨一日三餐照顾着,也请了24小时的护理。
可他实在不知道该给张直叫啥,直呼大名太不礼貌,叫爷爷吧又乱了辈分,叫父亲更叫不出口,他跟张万尧的事又不算板上钉钉,也没任何仪式,突然叫父亲也不合适。
张万尧拉了椅子坐下,沉着脸说:“他没事儿,就是扭伤了腰,食欲各方面都好得很,别瞎操心,也别听张意年瞎掰。”
唐捐弱弱地“哦”了一声。
这时元姐来查房,一看到张万尧就“哎呦”一声,终于舍得来看你儿子了。
唐捐冲她挤眉弄眼压根儿没看着。
“我要给他办转院。”张万尧那张脸更冷了,以手扶额,中指抵在眉心。
元姐这下不乐意了:“那哪成啊,恢复得挺好的干嘛转院,你问过你儿子的意思吗?”
张万尧脸色铁青:“不需要他同意。”
元姐一脸不可思议,唐捐怕她嘴里说出更难听的话,更害怕张万尧当场发飙吓到林宥川,挠挠头替张万尧正名:“元姐,他不是我父亲,你误会了。”
元姐眼睛在张万尧身上打圈:“那他是你什么人啊?”
唐捐的师父即将脱口而出,张万尧嘴快了一步,爱人。
元姐嘴巴大张像是要吃人,接着满脸通红:“那个,真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嘴欠儿,那个,咱这儿是全市最好的眼科医院,再过两天就出院了,也别来回折腾了,您说是吧?”
张万尧没再吭声,唐捐接过了话:“元姐说得对,不转院哈,您忙去吧。”
元姐捧着个笑脸去了林宥川那边,没问几句就用病历夹捂着脑袋撤了,走太快还撞门上了,幸好有病历夹挡着,不然脑门儿绝对鼓包。
人走了,唐捐蹬掉拖鞋上了床,掀开被子把脑袋蒙了进去,浑身热的慌,尤其是胸口,莫名其妙地燥热。
脑子里还是张万尧刚刚那句爱人,他没想过老古董竟然当着陌生人的面承认他俩的关系,总以为他不敢说,毕竟曾经跟女人结了婚,没想过他这么坦荡,倒显得他有点儿不够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