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谢彧的反驳,邱晔还没开嗓,就被冷鹳接过了话:“谢律未免太悲观了,视频中,严俟亲口承认巫玦等人是他的员工,如果这种证词法官都不采信的话,那他一定是老糊涂了。”
谢彧跟冷鹳,俩人一见面就怼,经常因为不同的观点争得面红耳赤,大家都说他俩水火不容,其实他俩只是在法理上斤斤计较,各自坚持自己的观点,永不退让。
私下里经常一起徒步喝酒钓鱼,连他俩的妻子都说,他俩才像是一对儿。
谢彧听到是冷鹳这老东西接的话,立马来了气势:“冷律的眼睛只盯着那个录音录像是吧,没看到其他证人的证词吗?那个前员工都说了,这个严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在视频里信誓旦旦说自己招了多少个博士生,又是什么八百平的实验室,全他妈都是扯犊子,所以他说的话可信度为零,你觉得法官会信他说的话吗?”
“那同样法官也不会相信严俟讲的其他话,照你这么个逻辑,这案子无解呀。”冷鹳送给人一个不冷不淡的微笑。
“啪”的一声,谢彧的拳头落在桌上,布满红血丝的大眼睛盯着冷鹳:“拎不清,你这就是纯杠了哈,我的意思是法官不会偏听一方面的证据,要结合全局,审查整个证据链条,你跟我这儿扯犊子来了。”
这一拳头把桌上的人都吓一激灵,早起的睡意全无,张万尧单手支颐低头刷手机,丝毫不受影响。
冷鹳嘴角还是挂着笑:“事到如今,你认为广庆是自己背锅,还是会把无权无势的巫玦推出去挡刀呢?”
谢彧还在气头上,红着脸不吭声,邱晔勇敢发言:“这就要看巫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刑辩二组的实习律师林霖细眉瞬间拧紧,仰着一张婴儿肥的小脸义愤填膺:“为了钱把女朋友推向火坑的渣男,就该判他个死刑,下去给程落还有那个小孩陪葬。”
她话音刚落,邱晔带头鼓掌,鼓到最后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没听到声音,唐捐笑着在视频这边掌心轻合小声拍着,踩着邱晔掌声的尾巴替她加油打气。
邱晔对着镜头笑出了声,瞬间吸引了各位大佬的关注,张万尧猜到她在跟唐捐视频,冷吭一声让唐捐说话。
唐捐刚收起爪子就听到老东西的声音,心脏瞬间一紧,喉结来回滚了好几下才吭声。
“感谢各位大佬为程落这个案子奔波,谢律说得确实没错,只凭视频里的内容还不足以证明严俟是广庆的员工,需要更多的证据去佐证。冷律说得也在理,广庆每年上亿的利润,肯定不会放弃这块蛋糕,把巫玦这个无足轻重的角色推出去挡枪再适合不过,就目前来看,想要给广庆扣上故意伤害的罪名确实很难。”
唐捐声音越说越轻,他最开始接这个案子就知道难做,可实际操作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难,立法不完善,也没有相应的监督机制,导致代孕机构越来越猖獗,很多不谙世事的年轻女性也因此失去了健康甚至生命。
唐捐的话让会议室的气压瞬间变低,大家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来充满斗志,在庭上将矛头直指公检法的唐律师竟然也有垂头丧气的一天,真是活久见。
“你呀,该感谢的是你师父,要不是他大半夜给我打电话给你开什么论证会,我现在还搂着媳妇儿睡觉呢,等你出院了记得跟你师父请我吃饭啊,聚福楼的豪华套餐必须给我点上,听见没?”
魏玉松突然飙高嗓音,让沉默的气氛稍显缓和。
老东西这突然抽的什么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唐捐还没来得及多想,耳朵里就灌进熟悉的声音。
“魏玉松,湘客的变态辣子鸡要不要尝一下?”
魏玉松嘿嘿一笑:“我说你这人咋开不起玩笑呢,随口一唠,这不有日子没见着唐律,一起吃个饭你也管啊,看这么紧干脆拴裤腰带上得了。”
空气中飘过一群乌鸦,张万尧那张脸比乌鸦还黑,看魏玉松的眼神像是要把人吃了。
其他同事则一脸吃瓜样,希望能看到传说中大佬互撕的场面。
邱晔悄默声把镜头对准黑脸的张万尧,唐捐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算起来有四五天没见了,突然就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让他感到陌生,好像从前事都未发生,他还是刑辩届的风云人物张万尧,而自己,只是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青年律师。
如果真的是这样该多好。
张万尧没继续跟魏玉松扯,扯着他的老烟嗓说继续论证,再扯东扯西就滚蛋。
论证会一直开到下午两点,中间放大家出去吃了个饭,唐捐最近医生不让他吃辛辣的食物,中午吃了专人送来的冬瓜排骨跟豆腐鲫鱼汤,尝一口就知道是沈枳的厨艺。
一提到沈枳他就会想起沈宴,那个跟他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却交给了他世界上最难的事,照顾好老东西,奇怪的是,他并不抗拒这个无理要求,反而像是有了借口,管管这个不可一世的刑辩大佬。
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唐捐如愿跟沈宴见了第二面,比第一次见面时年轻好多,十七八岁的模样,穿一白色贴身短袖,黑色拖地长裤,头发全梳在脑后,露出小而饱满的额头。
当头顶的聚光灯出现,唐捐才反应过来这是舞台。
沈宴跳的是芭蕾舞,身子软得像根随风舞动的彩带,他自信,孤傲,不可一世。
唐捐在沈宴身上看到了老东西的影子,梦里的他,心脏跳得更快。
随着聚光灯黑掉的一瞬间,沈宴也消失在眼前,唐捐身子被人猛地一拽,沉入冰凉的海底,入目皆是红色,红色的鱼,红色的水母,红色的海。
鼻子里灌进浓郁的血腥味,他拼命往上游,只听耳边响起沙哑的男音。
“你跑不掉的......”
梦里的唐捐浑身发冷,想让自己赶紧醒来,可无论他怎么摇头晃脑,鼻子里的血腥味依旧很浓。
当他不确定自己还要在这个血腥的梦里待多久时,突然有人抱住他的腰把他往上推,他侧过身像看清那人的模样,刚转身他就被推上海面。
梦醒了,唐捐浑身发冷,胸口闷得慌,额头一层虚汗,看了眼手机,六点,天还粉嘟嘟的,他披了衣服去外面透口气。
这个点出来遛弯儿也只有唐捐能干的出来,他坐在梅园的石椅上,深呼一口气鼻子灌进凉风跟梅花的清香,手边也有凋谢的红梅,他捡了一片放在手心,又吹开。
身后就是住院部,唐捐回头看了一眼,大部分都还黑着,只有几间亮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