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了止疼的药去厨房接水,喝了药就躺沙发上睡了,全是老东西的味道,很淡的橙子味,才待了几天啊,就阴魂不散。
明天就拿去洗了。
睡到七点醒,唐捐去医院处理伤口,孟医生一见他就给张万尧打了电话,人来了他才走。
“唐律你这是撞哪儿了,怎么线都崩了,说了不让剧烈运动,要注意休息,要住院,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又得多住一礼拜,这下开心了吧?”
说话的人是护士小刘,边给人清理伤口嘴里也不忙输出。
唐捐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黑脸刷手机的某人,只求她可别叭叭了。
清创上药挂脖,一系列操作完成后小刘就撤了,说下午给他打消炎止痛针,晚上同事给他请创,唐捐一个微笑把人送走,顺势往病床一躺,得嘞,病房七日游开始。
按理说老东西应该劈头盖脸给他一顿骂的,此时却悄无声息,不对劲儿,肯定又憋什么坏呢。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老东西真一声不吭,待到下午就走了,接下来这一周也没来过。
在他住院期间,程落的事情都交给邱晔去忙,方杳不忙的时候一起帮她想思路,张万尧召集了所里的刑辩大佬开论证会,目的以故意伤害罪将广庆那帮人送进监狱。
邱晔全程直播给唐捐看,情况不是很好。
尧庭大会议室,平日难得聚在一起的大律师纷纷落座,张万尧居于主位,左手拳在太阳穴上,说开始吧,二组先来。
魏玉松手边放了好几本书,最上面是《人类生殖辅助技术》,书皮发黄卷边,看起来有些年头儿。
他一开口,就给大家伙泼了盆冷水,透心凉的那种。
“我先把话撂这儿,这个案子搞个非法经营罪都难,别指望故意伤害了,根本不可能。我刚刚也看了小邱他们目前掌握的证据,广庆公司的确存在很大的问题,虚假宣传,挂羊头卖狗肉,可要证明它强迫程落代孕,光凭巫玦的照片跟三言两语还远远不够。因为我们目前没有看到巫玦跟广庆公司签署的任何合同,严俟可以声称巫玦不是他公司的员工,因此其行为不代表公司,所以根本不存在强迫代孕一说。至于非法经营罪,目前调整这种生育的规范性文件是卫计委出台,属于部门规则,不属于行政法规,因此不具法律效益。”
邱晔举手有异议,张万尧让她说。
邱晔喉结一动,诸位律师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看了眼屏幕,唐捐冲她比了个赞,她定定神,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一开口就把她师父搬了出来。
“我师父的暗访记录有提到,严俟亲口承认巫玦等人是他的员工,如果这都不能证明的话,那就没什么可信的了,我相信法官会给一个公正的判决,而不是听信严俟等人的狡辩。”
魏玉松粗黑的眉毛顿时一紧,这姑娘好歹也跟过自己一段时间,怎么办案还跟她师父一个思路。
“邱律还是年轻啊,跟你师父一样,总相信情大于法,忽视掉本来存在的客观事实。录音没有错,但未经当事人同意的录音录像在法庭认证上有一定的困难,不能成为直接证据。”
魏玉松一句话戳中两个人,视频那头的唐捐眉头紧锁,琢磨着怎么才能拿到关键性的证据,让严俟等人落个故意伤害。
邱晔没唐捐那么心宽,脖子一梗就要替她师父正名:“魏律的话有失偏颇,我师父他从来都没有无视法律,更没有所谓的情大于法,反而是相信法律可以给所有遭受侵害的人一个公平公正的判决。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他批判当前法律存在的问题,也是希望法律可以不断完善,避免更多不法分子钻法律的漏洞,侵害他人的合法权益。他将自己置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希望他的呼吁可以被更多的人关注和看到,促进立法,这是大义之举,不该被恶意揣测。”
“再回到本案,未经当事人同意的证据不能作为呈堂证供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大部分人,明知对方在录音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实话实说的,除非他脑子有泡,精神不正常。根据2002年4月1日起实施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第68条规定,只要没有侵害他人合法权益,没有违反法律禁止的规定就可以作为认定案件事实的依据。我师父的录音录像合法有效,全程语气平稳,没有任何暴力威逼利诱,所提问的内容都与案件相关,没有侵犯到严俟的任何合法权益,应当认定为证据。”
邱晔一番话,桌上的众律师面面相觑,短暂眼神交流后得出结论,这姑娘跟他师父一样不好惹,都是面上跟你客客气气,涉及法律相关,绝不跟你客气。
张万尧右手盖着额头,遮住大半张脸,嘴角一动。
“但如今也不是重口供轻证据的年代了,就算唐捐的证据合法有效,也只是单一的口供,法官认定证据会从多方面考虑,如果严俟咬死不承认巫玦是他们的员工,巫玦也无法证明其与广庆公司的关系,法官顶多会给巫玦定个故意伤害,而非广庆。”
说话的人是刑事部主任谢彧,比张万尧年长三岁,原是法大的刑法学教授,十年前被张万尧撺掇到尧庭。开庭时面对公诉人的攻击和挑衅,他也是不紧不慢,娓娓道来,抓住证据中的漏洞,用其深厚的法学功底让案件发生逆天反转,被外界称为学者型律师。
去年元旦代理了中国留学生禾玉绑架被害一案,在美国的法庭上跟对方辩护律师据理力争,成功将陪审团先前的无期徒刑改为死刑立即执行,将从始至终都无任何悔改和歉意,律师跟家里眼中“温柔善良的好孩子”的恶魔送上刑场。
谢彧为此还接受了中央电视台的采访,成为年初最具讨论度的律师。
回国刚赶上刑辩研讨会,对唐捐呼吁的降低刑事责任年龄,他持否定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