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捐一口气提上来,身子不由得前倾:“那你当时有没有想过,你们把固心吹上了天,我父亲作为心脏病专家,为什么宁死不卖?”
白玉扳指正立在那儿,阳光穿过小孔,落在手边的红釉茶盏上,辛拙抬头,跟早已红了眼眶的唐捐对视:“唐律师只知道希纳氯胺是一类致畸药物,有没有听过它的另一个名字,艾立停?”
唐捐皱眉:“什么东西?”
白玉扳指“啪嗒”一声平躺在桌上,辛拙捡起套在右手食指上来回转,嘴角一勾:“艾滋病的阻断剂,效果很好。”
“可它会致人畸形,是毒药。”
辛拙手里的动作停了,抱着双臂往后一靠,斜着眼看人:“是药三分毒,希纳氯胺对艾滋病的治疗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这点不可否认。”
唐捐还是红着眼:“可它造成两千多名患者腿部畸形,这点也毋庸置疑。如果当初赤药在研发的时候多花点心思在不良反应跟临床试验上,药监局的人严格把关,把固心这种临床数据不全的毒药拒之门外,就不会出现这么多无辜的受害者,我父亲也不会因此丧命。”
唐捐说完胸口一痛,捂着嘴咳了两声。
辛拙起身抿了一口茶,笑唐捐的天真:“唐律师知道研发一个新药多少钱吗?十亿起步,多达百亿,美元,新药从研发到上市,还必须要经过四个临床期间,至少十五年。九十年代的中国,没这个时间和资金,一大批患者等着用药,如果药品监管如你所说,严格把关,那将有很多新药被拒之门外,患者无药可用,也没有机会发现它的其他药用价值,也无法解救更多其他疾病的患者。”
唐捐攥紧拳头,指甲又一次戳进肉里,看着满脸不屑的辛拙:“贫穷和时间不该成为他们随意践踏别人生命的借口。如果真心为了病人好,为什么固心的问题曝光后,赤药不选择召回所有产品,而是将发现问题的人迫害致死,换个包装继续生产?”
“医学的进步本来就是靠无数个鲜活的生命堆积起来的,唐律师斯坦福毕业,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
“医学的确是不断试错的过程,但这建立在药品生产商严格的质量监控基础之上,而不是把还未经过临床试验的产品推广上市,让患者承担不可预知的风险,这分明就是为了一己私利将他人的生命弃之不顾,何必给自己戴高帽。推动医学进步靠的是不断更新的技术和完善的监督体制,不是利益熏心的药贩子和毫无底线的药监局。”
唐捐话音刚落,辛拙抬手给他鼓掌,一声儿比一声儿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跟你父亲一样轴。不扯这些没用的了,言归正传吧,你到底想拉多少人下水?”
唐捐拳头还是紧着,回他:“当年参与陷害我父亲的所有人。”
辛拙终于缓了口气:“那就不包括我喽,我可没动你父亲一根手指头。”
唐捐冷笑,黑眸一寒:“你觉得呢?”
辛拙挑眉,指关节“嘎哒”一响,身子往后一靠,右手盖在额头,半晌才回话:“当年为了让固心大卖,在市场上站稳脚跟,我刚发育好的身体被魏郁那个老淫棍折来折去,不瞒你说,我当时想死的心都有,我是喜欢男的,但我不喜欢又老又丑的男人啊。我知道魏郁跟老板搭上了关系,但也就一起吃了个饭,我可没他们行贿受贿的证据哈,我就混口饭吃。”
“你口中的老板,是谁?”
“当然是钱云瑛啊,还能是谁?”
唐捐身子往前一倾:“不是陆向民吗?”
辛拙失声笑了:“唐律师的脑洞真大,陆向民什么人物,怎么可能跟我们一起吃饭。”
唐捐屁股一沉坐好,继续问:“我父亲被李拓刺伤那天你也在现场,你有没有看见你们公司的人?”
辛拙眉心微蹙想了半天,最后大梦初醒般说出两个字:“无名。”
“什么东西?”
“无名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啊,我就跟他打了两次照面,一次是在老板办公室,我要进去,他出来,个子贼高,起码一米九,大夏天穿一黑风衣,脸上蒙的黑布,还戴一墨镜,一看就不是我们公司的人。第二次就是在桑蒲,你父亲被刺伤那天,我刚上车,看他从医院大门出来,跟警察擦肩而过,随后骑了辆黑色的摩托“嗡”的一声就跑了,还是跟那天一样的打扮,多了个黑色的头盔。”
“他有没有戴黑色的皮手套?”唐捐喉咙一紧,眼巴巴地问。
“那我可记不清了,就知道他一身黑。”
唐捐心一瞬间沉了下去,捏了捏眉心半晌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