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之前,要先数清自己有几张底牌。”
太宰这样说着。
我坐在他对面,怀里咖啡的热气扑在脸上,窗外微弱的反光把他脸的轮廓切出来。
“你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东西。”
我一怔,心里腾地升起一点不明所以的不服气,还没张嘴,他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
“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筹码。”
“每次只是随意的升级,随意的购买,脑袋中也并没有现在所购买的东西对你的未来会有什么帮助的想法。”
“只是随波逐流。”
我的喉咙一热,想反驳,可他偏偏提前截住我所有出口,只一抬眼,慢悠悠地看我。
我不是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不是没想过这狗日的世界哪里不对劲。我知道我可能是个漏洞,是个变量,是个被谁盯上的特殊个体。
“别急着反驳。”
但我哪能不反驳啊?不反驳我活这么辛苦图什么?
“你做决定时是认真思考过的吗?”
“我做决定……怎么可能不认真啊?”
我立刻挺起背脊,差点拍桌而起,只是热咖啡没喝完,怕洒到裤子上才强行压住。
“哪怕从一个大学生莫名其妙变成全年无休的社畜,我也一直在干活啊,顶多偶尔——也就真的是偶尔,偷偷懒一下而已。但你也知道啊,农活啊,种田啊,开店啊什么的,我不都是认真做的吗?”
“我每天都醒得比公鸡早,睡得比狗还晚,起早贪黑、风里雨里、被蚊子咬得全是包……”
“我真的很努力在活着的啊。”
我的声音越说越小,像一口气正倒灌回去,喉咙发涩,连手里的咖啡都变得和我一样——凉了、涩了、没救了。
我捧着那杯苦得想打人的液体,心想:我都这样了,还不算认真活着吗?
太宰听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笑一下。
“并没有说你不认真的意思,”他说,“你已经很厉害了。”
然后他顿了顿,笑意褪去,语气重新变得冷静。
“但还不够。”
“你太过于依赖直觉,依赖命运感,依赖‘我努力就会有好结果’这件事。”
“但小姐,这不是童话。”
“这个世界根本不是用努力来计量报酬的。”
“你做了很多事。但那不是布局。”
“那只是活着。”
他目光落在我脸上,像一道冰冷的审判,缓缓开口: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会被森鸥外盯上,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你现在——”
他眯了眯眼,眼神像一把折叠刀缓慢出鞘。
“就像是小儿怀抱着金砖,行走于闹市。”
我被这比喻噎了一下。
“你是说我傻?”
“我说你不自知。”
我打了个寒颤。
我“那……我……我应该如何做呢?”
“教教我吧太宰老师!”
他又笑了一下。
“首先就是。”
“不要这么跟你的员工说话。”
我愣了:“啊?”
“首领要有首领的威严。”
我试图回忆刚才语气,是不是太卑微了。
哪儿不威严了?我声音挺响的啊,还加了个感叹号。
“而不是——”
他学了我刚才的语气,声音一压:
“老师您教教我吧——”
好像也是。
我:“……”
我确实说过。但你没必要复读机一样模仿得这么逼真吧?
我一边僵笑一边点头:“好,威严,首领,信息收到了。
我现在就立刻开始升级,版本更新,语言包替换。
以后跟员工说话我就用‘本大人命令你’这种格式。
而且,辅导员面对学生的时候也不会表现得太亲近。
我记得那个考教资的学姐也说过,老师和学生之间一旦过于接近,是职业里的禁忌。太亲密就意味着失控,就会在日后付出代价。
这个,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吧。
我捧着咖啡坐在那里,感觉自己的坐姿都有些不对劲了。像是突然被点名的学生,一时间找不到手该往哪儿放,腿该怎么交叠,怎么放都显得局促。
我往后靠了一点,又觉得太散;坐直一点,又觉得太紧张。
“那我……”我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冷气压住,“好吧,我现在说话都有点不会说了。”
我要端着,是这个意思对吗。
像森鸥外那样?
一想到那个人,我脑海里立刻闪回起很多画面。那些浮夸的动作、刻意的迟疑、带着暗示意味的目光移动。
话说之前就觉得他装装的,每个动作的假动作都有点太多了。
例如在他的员工面前“突然发现”他们对我那么粗暴以及“想起来”他们对我不是很礼貌这件事……
现在想想,那些都不是失误。
不是演技尴尬,也不是油,是——有意为之。
是他作为首领必要的工序。
是精密计算后的语气、角度、表情管理。
是演给他们看的。
是让别人知道你看见了,也让他们知道你没有打算现在揭穿。
一层皮,一道墙。
拉开距离,不是为了端着架子,而是为了控制温度。
我低下头,喉咙发紧。
脑子里飞快转着我以前那些社畜式友好交流法:“你辛苦啦”“麻烦你啦”“可不可以帮忙”——全都不合格,都是灾难。